40.恭迎雷祖
沈承洲的死,也许他们可以昧着良心说些义正言辞的话,可是对于李思意…… 村长缓缓跪了下来,苍老的面容映在火光中,仿佛随时都会消散,“我们对不起李老师,李老师死了,可她的灵魂还活着,她甚至……甚至还在教我们的孩子,我们很对不起她……” 布满褶皱的手抹了一把眼泪,他哽咽地说:“一千五百年了,我们求神,求佛,可谁回应我们了?我们也不想面对亲人离开,也不想手刃鲜血啊,先祖的错误要子孙后代偿还,我们可以偿还,哪怕拿走我们的命都可以,只要孩子们能好好的,但是那个神仙回答我们了呀,什么错要还一千五百年啊……” 村民们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啜泣。 李思意死后执念不散,仍旧为他们奉献,她的死让他们愧疚到内心备受煎熬。 他们真的想摆脱这环绕了一千五百年的梦魇。 天上群星闪烁,一千五百年的时间对旁人而言只不过是历史上的一个数字,可当事人却被时间根植了无穷无尽的仇恨与疯狂,世世代代无法摆脱。 也许曾经的善恶,只有星星记得。 站在村民的角度,一千五百年都还不清这个罪吗? “陈老师,请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村长哀求道。 “愚者不值得救。”黎境元的声音变了,声线裹着寒风,吹向无尽虚空。 众人惊愕地看向他。 夹杂着雷电的狂风,吹起满地落叶与灰尘。 黑云笼罩群星,电闪雷鸣震耳昏聩,声音大到好似在众人的天灵盖上敲鼓,有些村民已经承受不住抱头跪在地上哀嚎起来了。 陈悦齐咬着后槽牙强撑着站在原地,将石铁往自己怀里拉,石铁皱着一张小脸,尽力抱着她的腿。 劲风簇拥着黎境元升上天空与苍穹齐肩,雷电洗去他凡俗的模样,金色莲花冠束着的墨色长发在空中飞舞,他五官凌厉,双目如电,笔挺的身段穿着一袭红色长袍,威严到让人不敢直视。 几十位手拿法器,面露如电的神明站在云端对黎境元皆颔首低眉,齐声相迎—— 恭迎雷祖! 跪在地上的人们四目皆惊。 电闪雷鸣声声震撼人心,黎境元矗立在云端,俯瞰着大地蝼蚁。 陈悦齐强忍着刺目的光芒望着他,这件事她不该过问,不该管,神有神的打算,不过她还未开口,她身边的石铁就先跪下来了,望着天上的黎境元,哀求道:“神仙哥哥,我求您,救救我们吧。” 天上凌厉凶悍的闪电在孩子清澈的眼中散发着耀眼温和的光芒。 “大仙,是我们蠢,我们不值得救,但是请您看在孩子们的份儿上,救救石泉村的希望与未来啊。”村长悲声恳求着。 “求求您了。”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祈求声,他们脸上没有了野兽一般的贪婪,而是像遇见救命稻草一般,竭力渴求着生的希望。 “本座来此,只为渡三人成仙,倘若渡成,石泉村厄运可解,”黎境元洪亮如雷的声音幽幽开口,“李思意可在?” 人群中出现一片骚乱。 黎境元大手一挥,屋前屋后的黄符不翼而飞,没了此物的阻隔,李思意幽幽出现在二楼。 她凭空出现吓了陈悦齐一跳。 她大约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支撑她留在这个地方的信念,沈承洲,早就死了。 李思意面色苍白,满目倦怠。 黎境元飞身下界,浮在空中和李思意平视,身上的雷电隐去了不少,显得平易近人了,他凝声说:“随本座离开。” 李思意看着跪在地上纯真懵懂的石铁,她迟疑了。 “李老师,是我们对不住您……”人群中有人开口。 “我们的罪我们自己受着,您放心离开去更好的地方吧。” 这些村民想让李思意放心成仙。 黎境元当然不管凡人的所思所想,抬手准备将李思意带走。 看着他手心中蔓延出的雷电,陈悦齐不知是不是脑子缺根弦了,开口制止:“等等……” 黎境元不悦地看向她。 明明不该开口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算了,硬着头皮说吧,陈悦齐咽了下口水,“那个,我觉得,这件事您要不问一下李老师的意思呢?” 黎境元的眉头皱了起来,周身气压降低,身上萦绕出的小火花开始刺啦作响。 堂堂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亲自下场渡人成神,这莫大的福气还要问问人家是否愿意? <
> 俩人对视的视线几乎要蹦出火星子。 ——轰! 一声巨响打断僵持在原地的两人。 声音从仙主峰传来,仙主峰和其他四个山头剧烈摇晃,山上的木石滚落不少,像匍匐在山体中的巨兽苏醒了一样。 陈悦齐连忙对黎境元说:“请您给思意一点时间,这边有我在你放心,您去帮帮青羽他们,你不是说,要渡三人成仙吗?” 确实,李思意这边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孙祎和张青羽出了问题。 黎境元深深看了陈悦齐一眼,二话没说转身飞上天空。 一千多年不见,看来孙祎实力大减啊。 仙主峰的山洞前弥漫着黑雾,倒在地上的孙祎脸色苍白,穿着道袍的张青羽用衣袖捂住口鼻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孙祎身边。 他俩被那伙“邻村人”带到一座坟前做法事,第一场法事刚结束,休息的时候喝了那些人递来的水,水里加了安眠药,俩人喝完就不省人事了。 等他们醒的时候,就已经躺在这个山洞前了。 山洞漆黑不见底,冲着山洞喊一声久久听不到回声。 张青羽本来想回去,奈何这里布下了巫教的迷魂阵,他没接触过这种阵法,怕强行闯阵会造成一些难以预估的后果。 孙祎默不作声观摩了良久,然后说一块进去吧。 张青羽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这人不会是给人药傻了吧? 虽然孙祎厉害,虽然他张青羽天资高,最近的道法也学得突飞猛进,可那又怎样呢?里面的东西是啥都不知道,这么进去不是白给。 孙祎却不是这么想的,安眠药对于他没什么用,他只是将计就计,想看看藏在石泉村的终极秘密是什么。 他当然不会让张青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俩人正进去,山洞口就像有结界一般,一股强势到让人无从抵抗的力量迸发而出。 张青羽被这股力量击退了出去,孙祎就惨了,被击飞不算,自己体内一直压制的力量在疯狂翻涌。 这股力量和洞内的邪气产生了共鸣。 他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金色眼眸血红一片,他不敢犹豫,立刻调集全身法力压制这股力量,两股法力在体内互相冲抵,孙祎额角渗出细汗,撑在地上的手青筋暴起。 张青羽丝毫没恐惧孙祎的变化,过去扶他,“怎么了,没事吧?” 该死的,孙祎在心里暗骂一声。 要不是天庭抽走他一半的法力,他如今怎么可能压不住这股力量,还有,那家伙给他的力量也太强了…… 如果孙祎没压制住,被这股黑暗力量转化,届时他一定会被那群正道神仙归为邪魔,他不想再出现和当年安史之乱一样的情况了…… “你走……”孙祎闷声对张青羽说。 张青羽的手僵在半空。 过了好一会儿,孙祎才恢复正常,他浑身脱力的瘫软在地上。 天上的云层变得极厚,已经看不到群星皎月,并且这云层中还伴随着阵阵电闪雷鸣。 这是张青羽的劫,自己的劫只能自己渡。 孙祎心下了然,转头对张青羽说:“你进去吧。” “啊?”张青羽惊呆了。 孙祎这辈子,从来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可是这次……山洞里的东西,和那家伙的力量一样,它会调动起孙祎体内这股属于黑暗的力量。 “没事,你去吧,外面有我们。” 我们?张青羽脑海中闪过一道金光,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郑重地点点头,拎着桃木剑,昂首挺胸地进了山洞。 山体的震动一直在持续,绵软的泥土掉到张青羽的肩头,山洞里的泥土特别软,一脚踩上去就像踩进棉花里,本来就难走的路,因为山体的震动,他只能扶着墙走。 忽然,一股腐臭难闻的味道充斥着大脑中枢神经,每一个器官与细胞都被这股味道侵蚀地没有半点力气,张青羽干脆停下不走了。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脚下软绵绵的支撑物,整个人都仿佛飘在黑暗中。 耳边还时不时有百足虫在周围爬过的悉索声。 腥臭味经久不散,他双眸紧闭,额间渗出细汗,终究是没忍住,腿脚一软,跪在地上。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副画面。 他躲在黑暗窄小的衣柜里,透过缝隙看着父母倒在血泊中的尸骨,鼻息间尽是亲人血液的味道…… 那次都熬过去了,
这次怎么可能熬不过去。 况且他从孙祎的言语中得知这是他的劫,渡过去了就能完成自己的夙愿,他今天就是爬也要爬到尽头。 张青羽盘腿坐下,将桃木剑插在土壤中,默念着静心神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念完后心绪清明了几分,为了不被外界干扰。 张青羽闭着眼睛调动自身法力封闭全身感官。 须臾,他睁开清澈如水的双眸环顾四周,双眸间浮动着一层银色光芒。 他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听不到那些嘈杂的声音,闻不到腐臭的气味,甚至指尖也无法感受粘腻的土壤,视觉也照例屏蔽了。 不过却开了天眼,跟x光一样,虽然视野有限,却能看清周围。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继续往前走,然后等待力气逐渐回到身体里。 拄着桃木剑往前走,山洞的全貌出现在眼前。 山洞的形状是圆形的,就像某个大型生物的小肠,脚下的泥土中埋着一具具骸骨,骨头上隐隐约约跳动着光点。 那是修道者身上的灵气,已经很稀微了。 踩在这些骸骨上,张青羽心绪复杂,这是有多少道士死在里面了啊,每行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不知不觉走出老远,这条山洞就像没有尽头。 张青羽心下有些烦闷,伸出手算了算,他现在已经走到温泉了,身边的土壤氤氲着水汽,变得更加粘腻。 刚准备继续走,眼前的山洞突然出现好几个分岔口。 张青羽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这是迷宫吗,他气得锤了下旁边的泥土壁,漆黑的泥土粘了他一手,张青羽赶紧把手收回来,嫌弃地甩了几下。 结果身子一个没站稳跌在地上。 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手刚撑着地面,掌心就被扎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土壤中的肋骨插在他的手掌心。 虽然他封闭了自己的触觉,可是脑海中的想象力也放大了无数倍,张青羽顿时头皮发麻。 他定了定心神,心有余悸地看向那具骸骨。 这具骸骨和其他修道者的骸骨不同,上面氤氲的光芒更加耀眼,并且这层光芒附着在骸骨上,不是骨头本身蔓延出来的。 看上去……是被人赐予的灵气。 难道这个人不是道士? 张青羽连忙用手拨开骸骨上的泥土,他锵锵挖出几块,判断出这是一具女性尸骨,白骨上的光芒接触到他掌心的那一刻就像有了生命一般,绕着他的手腕向上生长。 张青羽连忙解开触觉禁制,光芒缓缓渗进他指尖。 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李思意捂着嘴被绑起来,丢进山洞,身边还站着许多面若寒霜的村民…… 这具尸骨是李思意的! 张青羽蹲在原地,脸色变得苍白。 第一次见到李思意时,他就知道李思意不是人,是鬼魂,只是他和孙祎都不知道李思意是怎么死的,又是如何以这种方式继续‘活着’。 他叹了口气,不再继续挖,反而将泥土重新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