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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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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南是被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的。 她闭眼伸手在枕头底下摸自己的手机,安安静静,不是她的。抬头找了一圈,才发现是张延卿的手机。 浴室里传来水声,他应该在洗澡。 手机静了两秒,又不依不饶地嗡嗡震动起来。 ……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才会如此执着,她伸长手臂去够他那边床头柜上的黑色手机,想给他送过去,哪知道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显示是——杨川哲。 除了她家的装修,她想不出来两个人联系的必然;但如果是装修的问题,不应该来找她这个正主么?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为了什么,立刻将他的手机放回原处,然后钻回被窝里装睡。 身后很快贴上来一具带着湿哒哒水汽的身体,嘴唇贴在她的肩头,他头发上的水滴到她的脸颊上,冰凉中带着些微痒意。 这样周念南没法儿再装,她假装刚刚睡醒:“……你好吵。” 张延卿的手从她的睡裙下摆钻了进去,咬她的耳垂:“我们来做点儿适合早上做的事情。” 她很快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个电话的事情。 之前几天的忍耐和克制化成晨光里的放肆和失控。高质量的双人运动有助睡眠,周念南在鹅绒被里再一次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两个人相拥着睡了一个回笼觉。再次醒来的时候快中午,张延卿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窗边看电脑。 怕阳光吵醒她,他只将窗帘拉开了一小条缝隙,侧脸严肃又认真。 周念南躲在被子里偷偷看他,被他突然扫过来的视线捕捉住。 周舒清和她约的下午茶在三点钟,张延卿就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像蝴蝶一样在房间里穿来穿去,给他比划每一套衣服的搭配效果。 充足的睡眠让她的双颊红润,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最后选了一套最简单的白色棉质长裙搭黑色马丁靴,愈发显得人细致而青春。嘴唇上只轻轻扫了一层蕃茄色口红,长发披肩,天然的浓眉及长睫,脸上再薄涂一层散粉已经足够显气色了。 周念南知道香港的女孩子是怎么打扮的,又酷又飒又有风格,她摸不准周舒清会喜欢怎样的她。 张延卿拥住镜子前紧张的她:“你只要是你,她都会喜欢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心慌气短。 张延卿同她开玩笑:“你以后见我的家长,这一身就足够了。”这句话成功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两个人很认真的就见家长这身打扮够不够尊重的问题讨论了一路。 下午茶的地点在维港边上一家知名酒店,复古巴洛克风格式样的建筑,简洁的米色外墙,别致的绿色遮阳篷,一身白色制服的印度小哥为他们拉开大门。 明亮挑高的大厅里回荡着弦乐队的演奏声,清浅的柔光洒下来,诱人的食物香气将她包裹,一瞬间像是回到了百年前的时光里。 周舒清在靠窗的位置上向她们挥手示意,她还是一袭黑色衣裙,头发优雅的盘在脑后。 岁月从不败美人,她依然是美的。 周念南被张延卿牵着走过去,他替她拉开椅子,颔首向对面的人打招呼:“阿姨你好。” 又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周念南的肩头,声音关切:“冷气有点儿足,注意别感冒了。我在那边餐厅等你,你们慢慢聊。有事情叫我。” 安抚性的捏了捏她的手才走开。 被他这么一打岔,母女之间的氛围轻松了一些。 桌上的茶具器皿都是纯银,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周舒清拎起桌上的茶壶替她倒茶:“我先来,所以就先点了。伯爵红茶你可以吗?” 周念南微笑:“可以的。” 桌子上三层甜品架上的可爱甜点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她瞥到对方手腕上带着的白冰蛋面钻石手链,素雅又华丽,身上的衣衫透出光润的质感。 窗外是澄明似蓝天的维港,周念南小口啜饮温热的茶水。 她先开口:“你会先回家看外婆,再回温哥华吗?外婆她很想你。”她有多久没有看过周舒清,外婆也有多久没有看过自己的女儿。 都说父母对子女的爱,远甚于子女对父母的。以己之心度之,外婆的想念只会比她更甚。 周舒清夹一块提子司康放进她面前的餐盘里,想要开口说什么,到底没忍住,转头飞快地拿起放在腿上的餐巾压住眼角。 半晌才从低垂着的头里冒出一句“抱歉”。 这句迟来的话语也叫周念南眼眶湿润,她垂下眼眸抹上草莓酱,一口一口细细咬着司康,烤得恰到好处

,酥香又松软。 末了才伸出手去,握住周舒清压在脸颊上的左手:“妈妈……” 这两个字叫面前的人低声呜咽了起来,她的手掌有层薄薄的茧子,无名指上戴一枚简单的铂金钻戒。 周念南如果是六岁,或者十六岁,或许会得意于母亲悔恨的泪水。但她快要二十六岁,早已过了渴求母爱的阶段。 “妈妈,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过得好,外婆和我都放心。……家里最近在装修,外婆应该也和你说了,给你和叔叔留了单独的房间。你要是回去的话,正好可以看看。” 周舒清眼尾泛红,睁大眼睛看向对面的女儿,她眼里也含着泪,但语气却是安慰的。 “香港回去的飞机也快。外婆之前住院开刀,人衰老了一些,但精气神儿还是很好的。你如果回去,她一定很开心。” 旁边桌的客人频频将探究的视线扫向这一对长相相似的母女。 周念南不为所动,她给周舒清看手机里拍的装修照片,从搬家时的满地狼藉,说到巷子里邻居们的周边八卦,再到她养的小狗。 周舒清不断抽噎着点头,到最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对不起你和你外婆。” 她的讲述比周外婆的更加详细。 最开始咬着牙离婚后,单身女子带着幼儿寡母,生活和工作上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那时候大概已经有了抑郁症的苗头,但谁也这个闲情去看诊吃药呢。周舒清是直到出了国,才第一次从金发碧眼的外国医生口中听到“重度抑郁症”这个词。 ajr depressive dirder 三个单词囊括了她那几年在国内遭受的所有。 努力挣扎了好几年,眼看着生活要好了点,又发现了乳腺癌,她的生活像游戏机里的背带裤小人儿一样,闯过了一关,又有一关。 她解不开自己生活的结,借口工作忙,养病,照顾婆婆……逃避国内的家里,只月月寄钱回去,证明自己对那个家还有责任和牵挂。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问自己,如果当年没有生下女儿…… 然而at if这样的假设性命题从来不会在生活里发生,“你当我是懦弱也好,自私也罢……我确实是对不起你们。我做人,只顾了我自己。”她低声说,泪水又从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周念南看着她:“我和外婆很好,你寄回来的钱让我们过得不错。……你呢?这些年,除去生病的其他日子,你过得好吗?” 她其实是知道答案的,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她的手,她的眼神,她的笑容……都能说明很多。 周舒清的视线挪向窗外,阳光灿烂刺痛双眼,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温哥华的气候很好,你方叔叔对我也很好。这些年,只有他给过我最多的安慰。” 周念南心中动容,没忍住偏头看向大厅的那头。 像是感应到她的注视,张延卿转过头来,遥遥向她挥手,目光里藏着掩饰不住的关心和温柔。 她也冲那边笑一笑。 “……你要是愿意的话,现在来加拿大玩,可以去北边的黄刀看极光。我看你的朋友圈有说想去冰岛是不是?也不用跑那么远的。”周舒清的情绪平静下来,提起她曾经在朋友圈发过的内容。 那时候周念南疯狂迷恋韩国的一位综艺导演,他出了一本自传性质的游记,一半写他做综艺的思路和笑泪,一半写去冰岛追极光的内容,她才被种了草,在朋友圈里提了一句。 “嗯。”她还是点点头,“如果有时间的话。” 周舒清接上她的话:“你可以带你男朋友一起来。他对你很好。”无论是那天追悼会上突然的发难,还是今天给她披衣服的细致,都能看出来这个年轻人的用心和维护之意。 女儿的眼光比她的好,她没能做到的,这个年轻人都做到了。 周念南夹起甜品架最上面一层的可露丽,一分为二,将另外一半切给周舒清。巧克力外皮酥脆,里头微酸的桑子和甜腻的软心混合,交织出独特又和谐的口感。 两人静默着分食完一个小小的甜点。 周舒清侧身从小牛皮坤包里掏出一张卡,推到她面前:“这里面有五十万,是给家里装修用的。原本之前你外婆说的时候我就打算给,你外婆说家里还有不肯要,我就直接存卡上了。” 周念南推拒,周舒清掰开她的手掌放了进去:“家里也有我的房间,我也要出钱的,”又扔下重磅炸弹,“你方叔叔也快要退休了,我们打算以后一半的时间留在国内。” 周念南被这个消息震住,不妨周舒清扔出第二个王炸:“这次我晚点儿再回去看

你外婆,还要在这边办一些手续。” 方老太太的遗嘱将自己的财产一分为二,方家姐弟一人一半。八十年代以七十多万港币购下的旧宅,现在转手卖出去逾两千多万港币。 周舒清既做了回国的打算,手上的公司也打算结业。 母女两在酒店门口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她看着周舒清瘦削的身影在人流里越走越远。 张延卿踱步过去。 周念南还穿着他的外套,宽大的西装在她身上有种莫名的和谐感,维港的海风吹乱她的发丝。 她看到他的影子覆了过来,转身投进他的怀里:“我妈妈要回来啦!” 眉梢眼角全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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