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两朵云(第2/3 页)
季仙觑空子将银元交给美娟。刚才亮出的是四枚,现在还是四枚。美娟便知爹使用的是纸币,银元确实也不能用只能“收藏”,爹刚才是在逗自己开心呢!
美娟接在手里,耳边响起银元在爹抛起时铮铮作响的声音,心想这是公婆在土改分浮财时冒险藏下来的,刚才笑了,现在差点要哭。
美娟上马后强作笑颜对爹挥手说再见时,见爹穿玉色袍子,身体稍微倾斜,却纹丝不动,也向她挥着手。咦,他还是个钢铁汉子呀!
忽然鼻孔壅堵,景物模糊,出现许多重影。
忙将头扭过,催马嘚嘚嘚跑了。背行李的马夫只得叫:“慢点慢点!”
季仙又不同。他目送的不止是行路之人,还目送着这条路。
前面那是条古道,他曾骑马挎枪来往。那可是高头大马,竹批双耳骏,风入四蹄轻。
哎呀,他竟觉这古道已经老了。什么叫老了,古道就是古道,石板虽然凹凸不平,缺角少边,但是光光生生,如琢如磨。
“古道西风瘦马”吟咏了上千年,真是越古越香。那什么叫老道?
老道就是童山中的古道,周围光秃秃寸草不生,百里无人烟。头顶如此,牙齿也就呲牙漏缝,东缺一颗,西缺两颗,然后就垮塌了。
眼前古道还并非老道,他看见的幻影而已。
路旁石头、石壁上有些小孔,今人尚知,后人就将不知道这是背货的力夫,所谓“巴山背二哥”用来支着背篓歇气的打杵凿出来的。
沿途的老树,树干粗壮虬结,枝叶蓊翳,扶疏远扬,树根如龙爪,连附著在树干上的野草花明艳摇曳中都带有古香古色。
而树上乌鸦抿翅而立,斜瞅路人,都有一种遗老味道。
小桥流水那边的山神庙,人眼看不见山神与夫人在相对咭呱。
夫人叹的是油盐柴米,山神感叹有神论与无神论的交锋,我不是坐在这里嘛,无神论的眼睛吃了醋——看来我得走!
美娟走在路上心中欢悦明亮,在奔向她的幸福前景,只有老马时或扬脖甩尾,对桑榆已晚的景物发出苍凉悠长的吁叫。
她公公亦然。公公心忧的是她,对儿子公公很放心:小神子变的,懂是非,命硬得很!他都完了这个世界就真完了,他不会完!
五十里铺村小无寒暑假,只放农忙假,目前在上课。
姓汪的女老师带美娟住她家里。
说起明天的行程,还有五六十里山路。
汪老师说:“天热,走早点凉快,天黑怕有野物。男人请不到假,我送你一截吧!”
美娟巴不得:“那你上课?”
“我争取不迟到。”
鸡叫出发时,美娟将带的米、红豆、包谷面各舀了些,共有两斤多一大碗送给汪老师。
她硬不要,她丈夫来接了过去,挨她几句骂。
天阴不见星月,山路上高一脚低一脚。
汪老师帮她背行李,走一截之后美娟要与她换着背,她不让,说你们公办老师……
美娟想解释说公办老师也经常带学生劳动,体力也不差,又想过会儿有我背的呢,就没有做声。
拂晓分手时,汪老师说还有四十来里,反正你下午到没问题。
把藤条箱子从背夹上取下来,背夹她要用不可能送给美娟,但把歇气用的打杵给美娟了。
两个依依而别。这么短暂的相交,汪老师还回了几次头,而美娟也一直伫立着到她消失。
藤条箱加捆扎在一起的铺盖卷儿也就三十多斤吧,这对美娟来说不算重。
汪老师送给她的打杵,使她在任何地方,不需要把负重取下来就可以站着歇气。
这样有三只脚,一只脚在背后,不留意会有点晃,摇晃稳住之后便有些意马心猿。
想着很快将要与丈夫同个被窝儿,是何等甜蜜,不久连心儿也摇晃甚至颤抖起来了,身体将要飘起来。
真的飘起来倒好呢,假的。
短暂梦游过了,背心的汗未晾干便又登程。
这是片山中平地,横不甚宽她走的东西纵向十分漫长。渐日头当顶,影在脚下。日向后斜,影越拉越长。
时从庄稼地中过,可道上孤孤单单就她一人,山民们都不知被哨声集中到哪座山哪面坡哪道沟去作战了啊!
以前再偏僻的山道上都有的砍柴郎、挑脚夫、货郎、行脚僧、收山货的、走人户的都捉迷藏般的消失了。
她将行李搁在路边,坐在上面歇气,打杵横搁膝上。
正在这时,她听见丈夫那浑厚又热烈、低昂又开朗的嗓音贴地奔来,类似鲜花山谷的风吼,携带葱翠树林尖锐的唿哨。
她感到身体被热风抬离了地面,像坐在魔毯上飞起来了。
飞起来的她看见这像长笛悦耳明亮的声音吹奏出了一个个月亮与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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