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醉卧
“简溪......溪儿!是你弟弟言语无状...你,你切莫跟他一般见识啊!”安曼双眼见儿子逐渐没了生气,瞳仁逐渐上翻,吓得立刻跪到了简溪的脚畔,焦急的喊道,“他是你亲弟弟!是手足...繁事万千不抵团圆,繁事万千不抵团圆!”
简溪闻言停住了收紧手指的动作,只机械的扭转脖颈,垂眸拿眼角的余光望向急得开始胡言乱语的女人:“团圆?我娘亲已故,‘团圆’二字这辈子都不会再与我沾边。”
说罢将简景甩到了地面上,懒理哭作一团的母子,简溪默默的离开了温室。
简溪一直将简家视作牢笼,唯这一间温室可以带给简溪片刻的安宁,唯兰花们独有的馨香能够抚慰简溪煎熬的内心...这里曾是简溪最喜欢的地方。
上辈子是在见过江谷以之后,简溪才烧了这一室的兰花,那是江谷以教她的,可以推波助澜他怂恿简羽璋将她送去五贤圣堂的小伎俩。
如今简溪并不介意先跟简羽璋表达她的不安于室,也是打从心底里厌弃了兰花,只想摧毁这些曾经象征着两人结缘和爱情的脏东西。
第二日一早,简溪便被叫到了简羽璋的屋中。
简羽璋令简溪跪了半个时辰,也不言语,见她仍是梗着脖子,毫无悔意,终是怒极起身,照着她左边脸抡圆了胳膊扇下去。
简溪拿舌头舔了舔被牙齿磕破了的口腔,将混杂了血腥味的唾液悉数吞下,在心里思索着如何表现,才能够即让简羽璋觉得她不至脱离他的掌控,又能在成人宴后同意放她出简家到五贤圣堂去念:“简家的无尽荣耀,是我每月忍受噬心之痛换来的。如若我在这一方天地还不能尽兴而为...那不若另辟一处地方给我,也免得安曼双母子总是瞧我碍眼了。”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简羽璋闻言将简溪从地上拉了起来,还作势为她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如若被旁人得知简溪与简家离心,那么简家的十几年尊荣都将付之一炬,他也不用谋什么大业了,“...再过十日便是你的成年礼,各处的才俊都将前来,你可择一个满意的夫家......爹也不是逼你,但是只有将你体内的天宝凤凰尽快传承给下一代血脉,你才能尽早脱离苦海。”
简溪心说你还不是怕我不知何时便疼死了,没有诞下后代,没法继续留住天宝凤凰,“我与那些人从未见过,如何就能立刻决断...”何况你要从那些乘龙快婿里选个能够助你登上北晋帝位的,压根也没想过将选择的权利交到我的手里。
“有些人啊,只望一眼便能交托终身,就如当初你娘倾心于我...”简羽璋说着状似失魂般跌落回座位,下颚轻颤,气息都开始变得短促不均。
简溪见简羽璋还有脸提她的娘亲浣宁,恨不得对他破口大骂。瞧瞧简羽璋方才引诱自己尽快成亲生子的说辞,还教唆她尽快将天宝凤凰渡入孩子体内,以便自己脱离苦海。她娘可是疼到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才将天宝凤凰渡到她身上的。
简溪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她娘很少见她,他爹则总是美女环绕...直到她娘活活疼死,直到她继承了天宝凤凰,这才懂得个中缘由。她娘一定是不愿被她见到被异火折磨的模样,所以常常闭门不见......
浣宁疼得死去活来,还不住的跟简溪说着‘对不起’的模样,简溪此生都无法忘怀。
她娘到底是因着对简羽璋的情分才跟他成亲,还是因着简家可以提供寒啸蝉粉给她吸食,如今简溪也分不清了,“我屋里没剩多少寒啸蝉粉了,劳烦爹爹派人再多送些来。”
简溪言罢就见简羽璋几不可见的勾了下嘴角,而后起身到得一处五屉柜旁,从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被线绳以十字捆着的风灵纸包。
“溪儿,只要我们简家一直维系着今日的地位...那便一直有足够的人力和物力去寻得更多的寒啸蝉。你与简家荣辱与共,无论你身在何处都该谨记的。”
“溪儿省得了。”简溪接过风灵纸包,躬身一礼,而后便离开了。她不愿再看简羽璋眼中的威慑和算计,生怕自己忍不住怒火与他撕破脸。
简羽璋的言下之意,便是简溪乖乖依附简家一日,便有一日的寒啸蝉粉吃。
作为天宝凤凰的容器,宿主的体温异于常人。每每异火流窜,便会焦热难耐,需要靠寒啸蝉粉强行压制。到了每月十五,更是离不得寒啸蝉粉所带来的冰寒之气,不然噬心之痛和灼烧之感会更加难熬......偏这寒啸蝉对生存环境要求极其严苛,十分难寻,所以从浣宁这一代凤凰女开始,依附到了能够寻得大量寒啸蝉粉的简家。
就再让你用寒啸蝉粉拿捏我一段时日吧。
简溪将指头戳进风灵纸中,拧旋了一下,而后将沾满粉末的指头含入了口中,一股清凉直沁心脾......
******
“小姐,出来玩儿了五日了,是不是该回了啊?”正玉望着简溪的传音玉简频频闪动,只觉心惊肉跳,不用看都知道定是夫人又在催了。
“我爹都允我出来散心了,也不知她闹哪门子,一天十几道催命符,烦死了。”简溪饮尽杯中酒,而后从正玉手中拿过玉简,直接掷到地上摔成了几块。
还想让她如上辈子一般逆来顺受,断是不能够了。
正玉瞥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赤脚,心说这位姑奶奶是越来越任性了,紧忙起身将玉简的碎块捡到一处,而后又捏了个除尘诀。
忽而窗子被从外推开,一个身影裹着秋夜里的凉风和几片残叶滚入了房中。
“你是何人?”正玉见状立刻拉开架势,却是被自家主子拦下了。
“阿玉先出去吧,到临街去给我买一只新出炉的烧鹅回来下酒。”简溪抬袖用灵力将正玉推出门去,而后微微偏头,窗户和房门就都被关上了。
眼前的男人嘴唇青紫,像是中了毒;左肩还扎着一根玉髓锥,血流如注...却仍是一幅波澜不惊的面孔。
上辈子简溪没见过方君彦几次,只觉这男人的脸庞仿若粉雕玉琢,美得不似真人。
在五贤圣堂的时候,简溪为了避免十五这一日被暴露,每月都会多休息几日,掩人耳目。方君彦更离谱,一个月中,他只有十余天露脸的时候,其余时间都在休息中。简溪偶尔就会与方君彦被一同摆到桌面上谈论......一个短命鬼,一个病秧子,同为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简溪不但没有生出同命相连的情谊,反而有些讨厌他。
简溪因着天宝凤凰的缘故,经常会异火灼身,所以她总是对方君彦敬而远之。因为无论春夏,这厮都穿着厚厚的大衣,脖颈上还裹着厚厚的毛领,看着都热。
想起方君彦一身红衣,睥睨天下的身姿,再看看如今这一幅狼狈模样,简溪云淡风轻的嘲讽了一句:“怎么弄得这样脏...”话音未落,简溪便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于是催动灵力将方君彦卷到自己的案桌下,褪去外衫往案桌上一铺,而后半个身子就瘫了上去。
门外之人有地宝六阶的修为,可隔着门板和门口绘着荷塘月色的屏风将内里看得一清二楚。简溪不避不躲,就这么任他看去。不知此人在身上罩了什么物什,简溪随意朝门口睇了一眼,只能窥见此人的大致轮廓,就仿佛看到日头下的人影一般,竟是连性别都难以辨认。
门口的清川是循着玉髓锥找来的,却是因着屋中荡漾的天宝修者的威压不敢妄动。他此次陪着高楚帝储来北晋参加凤凰女的成人宴,无意间遇到了中毒的方君彦,本想着借着此次好机会取了方君彦的性命,为帝储在方家二少爷处讨个人情,却不想突然冒出一个天宝修者横加阻拦。
虽然地宝六阶与天宝一阶只差了一段,却是有着云泥之别。天宝修者,不是身承天宝灵兽者,便是从小就大量吸食丹药和灵石的权贵,其余皆是机缘之下修炼了千年的修者;而地宝修者,如若不是得了什么机缘,恐怕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天宝修为。
女人用一边胳膊支撑着大半身体的重量,右手手指虚蜷着撑着额头,左手三指捏着酒杯,间或送到唇边轻抿一口。随着女人的动作,月白的衣袖滑落至肘边,她露出的半截小臂竟是比月白的衣袖还要白上几分。碧玉色的酒杯偶尔就可以碰触到不施半分胭脂,却樱红艳丽的嘴唇,令人不觉就生出几分艳羡。
总觉那双动人心魄的眸子该是染上了八、九分的醉意,方才配得上这一幅美人醉卧图。然而女人此刻眼神清冷明亮,毫无迤逦之色,
简溪察觉到方君彦想出来,于是一脚踩了上去,并朝他传音入密:别动,没走呢。
隔着厚厚的衣物,简溪能感觉到有一股寒凉漫上了她的脚底,只觉十分舒服,于是不免又将脚掌往方君彦的怀里伸了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