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太阳

很多年后，五条悟依旧记得那天的每个细节，他在梦里反复重现。 她的手微凉，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脸庞，目光涣散，唇边笑容却灿烂如往昔。 烈烈的夏日，浓郁的血腥味向四面八方扩散，塌陷的土地上遍布灰色石块。蝉在叫嚣，风掀起滚滚热浪。 她轻轻地说，悟，对不起。 家入硝子说：“花夏还真是和悟一模一样。” 正在和森川花夏抢草莓大福的五条悟头也不回地“哈？”了一声，“老子和花夏哪里像了？” 森川花夏一边连连说抱歉，一边笑眯眯、毫不留情地抢了好几个草莓大福。 五条悟愤愤地咬了一口手上的大福，抱怨道：“这可是老子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抱歉啦，悟。”森川花夏爽快地道歉，“实在太饿了。下次给你带甜点。” 家入硝子无语地看着他们。 刚巧夏油杰进来，左右各提两个印着精美le的手提袋。他给了家入硝子一份，又放了一份在五条悟面前，把剩下两份全给了森川花夏。 森川花夏有些惊讶地接过，“唔，这是……？” 五条悟更是瞪圆了眼，刷地站起来，猫猫指控：“杰！凭什么花夏有两份！”见了le，他就知道这是东京那家出名甜品店的产品了。 夏油杰微笑，按着他的肩向下用力，让他又坐了回去。 “悟，安静一点。”夏油杰说。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正兴致勃勃地打开礼盒的少女身上，那一头金灿灿的长发像碎金一样闪闪亮亮。 他又收回视线，手摸了摸黑色的耳钉。 五条悟还在不平：“杰！不行不行，老子也要两份！花夏，你都吃了老子好几个草莓大福了诶！” 家入硝子看着这场景，有点牙疼，烦躁地“啧”了声，摸了根烟叼在嘴上。 她想找打火机，又想起落在了宿舍里。 “啊，硝子，给。”森川花夏递给家入硝子一个打火机。 几个人都沉默下来。 夏油杰凝眉，“花夏，你学抽烟了？” 森川花夏笑容不变，很天然地说：“没有啊，只是硝子抽烟嘛，她又老是忘带打火机。嗯？怎么了吗？” “不过我也可以试试……”她若有所思。 夏油杰无奈地说：“花夏，别学抽烟啊。” 森川花夏哈哈大笑，毫不在意。 她笑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像出身禅院家的大小姐。 笑容张扬像一朵热烈开放的红玫瑰，锋利逼人。 森川花夏的美是锐利的。 五条悟很早以前就知道森川花夏了。 他继承了祖传的六眼和无下限术式，森川花夏则是整个御三家里唯一可以与他媲美的人，因为体质特殊，她继承了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同时也拥有极致天与咒缚的□□力量。 家族里的老头子们从小就在他耳边念念叨叨，什么“今天禅院家那丫头一个人消除了一只一级咒灵”，什么“悟，禅院家的前不久学了插花和茶道”，诸如此类。 他漠然地听着，碍于六眼却不得不把这些信息牢牢记在脑子里。 在入学高专前，他们仅仅见过一次。 “悟，”五条家主对儿子说，“马上禅院家那丫头要来，你准备准备。” 五条悟站在长廊上，目光注视着院中一朵花上停留着的金色蝴蝶。 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五条家主叹气，摇摇头走了。 五条悟盯着那只蝴蝶很久，看见它晃晃悠悠地扇动翅膀，蝶翼下扑飞着闪闪的金粉。 它慢慢穿过庭院，在长廊拐弯处消失了。 其实没有，仔细看，它只是落在了一头同样金黄的头发上。 森川花夏站在那儿，和服上的金色纹饰精致华美。 她赤脚踩着木屐，面色冷淡。 禅院直毘人和五条家主也相伴而来。 五条悟看着森川花夏。没有咒力流动，他得不到任何信息。 森川花夏径直走过他身边，一丝目光也未分给他。她冷冰冰的表情毫无波动，对于他的存在无动于衷。 禅院直毘人说：“花夏这孩子，比直哉还不理人……” 五条家主也苦笑着说：“悟不也是吗。” <

> 他长吁一声：“天才的通病。” 五条悟淡淡瞥了一眼森川花夏离开的背影。 “悟，”五条家主喊他，“等会儿过来，和禅院那丫头比比。” 五条悟没出声，同样踩着木屐离开了。 禅院直毘人和五条家主面面相觑，禅院家主同情地说：“老兄，儿子这样，你也不好过啊。” 五条悟生平第一次感觉棋逢对手。 他是千百年来难能一出的天才，即使现在或许还打不过一些人，但可能就在下一年、下个月甚至下一秒，就能超越他们。 森川花夏是值得他正眼相看的。 单比体术肉搏，他完全比不过她。 飘逸的小振袖像倦然的蝴蝶，却又凌厉迅猛地挥到他面前。 五条悟偏头避过，身形一闪。 五条家主面色微变，“直毘人，花夏真了不得啊。” “彼此彼此。”禅院直毘人喝了口葫芦里的酒。 “可惜，”五条家主又摇头，意味深长，“生在了禅院家。” 禅院直昆人一顿，没回复，继续往嘴里倒酒。 一顿比试下来，两人身上多少都带了伤。 森川花夏气息平稳，结束后依然独自离开，面无表情。 五条悟这次注视着她的背影，苍篮的六眼泛起波澜。 在进高专前，五条悟根本没想过能再见到森川花夏。 即使他偶然听见联姻的消息。 他一下子就认出她了。 过去的脸部线条变得更流畅，烟灰紫色的眼睛显得闪闪的，金发也亮得像发光。她变得更漂亮，也更强了。 最重要的是，她在笑。 从八岁到十五岁，这七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的变化那么大。 五条悟好奇心顿起，从树上跳到森川花夏面前。 她眼神一亮，欢快地说：“同学，清问夜蛾老师办公室怎么走？” 她没认出他。这个认知不知为什么让他不悦起来。 他慢悠悠地说：“不知道。”随手塞了根棒棒糖在嘴里。 “啊，这是东京那家xx店里的吧？”森川花夏随口说。 她和五条悟一样，穿一身看上去就价格昂贵的和服，赤脚踩木屐，阳光从树叶间洒落，让她看起来的。 五条悟含糊不清地说：“是哦，其实名古屋那家更好吃。” 他们几乎以火箭般的速度就叫上了彼此的名字，然后一拍即合准备去找夜蛾正道。 很长一段搜寻时间后，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夜蛾正道正和其他两个人交淡。 夜蛾正道刚开始听说他要接手的这一届学生，内心十分复杂。一个六眼，一个十影，一个咒灵操术，一个反转术式。堪称史上最豪华的阵营。 尤令他头疼的是，五条家的神子和禅院家的大小姐也在其列。当见到家入硝子和夏油杰的时候，他还很欣慰。 那两个迟迟没到，他就先和他们交谈了起来，叮嘱了一些必要的事项。 “是夜蛾老师吗？”活力满满的问话。 他看去，一张漂亮到不似真人的脸映入眼底。 金长发稍卷又有点凌乱的少女朝他大大方方地笑了，“我是森川花夏。” 后一步进来的高挑白毛少年用手抵了抵小圆墨镜，“嘁”了一声，“五条悟。”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那么，这是我的同学们吗？” 她到短发的女生身边，很高兴地和她握手，“你好！” 女生愣了一下，“你好………我是家入硝子。” “硝子！”森川花夏喊她的名字。 “夏油杰。”男生注意到她的目光，温和地笑了笑。 “唔，杰，你好。”她也直接叫了名字。 家入硝子生起稍许困惑。这人是笨蛋么？哪有刚见面就直接叫人名字的啊。天底下估计都找不出第二个。 然而。 “哦，杰，硝子。”那个白毛也很自信地喊。 果然笨蛋都和笨蛋一起玩。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对视一眼，心生感触。 后来家入硝子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轻易就结束。森川花夏和五条悟对于常识、人际关系根本就一窍不通，毫无距离感。 他们脑子里好像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细胞。就像现在。 <

>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森川花夏和五条悟，他们坐在一起打游戏。 “这边！这边！悟，你怎么回事！” “花夏！不要往那边走啊，快来帮老子！” …… “硝子！！” 两人一齐扭头喊，两张同样漂亮得惊人的脸庞上流露出的气冲冲也很相似。 森川花夏丢下游戏机就冲过来抱住家入硝子，表情凝重地开口：“硝子，帮悟做个检查吧，他脑子可能被烧坏了。” 五条悟不甘示弱地抓住家入硝子另一边的胳膊，“硝子，明明是花夏的错！” 家入硝子依旧面无表情。 毁灭吧。 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这是她的宿舍啊？！ 小学鸡吵架也这么没水平！ 家入硝子入学高专的第二周，已经让她预感到今后的痛苦生活了。 自诩成熟的未来社畜露出了心累的微笑。 发现夏油杰的秘密纯属是个意外。 那天家入硝子只不过和森川花夏去外面逛街，偶然碰上了做完任务的夏油杰。他自告奋勇地表示要替她们拎东西，甘愿做她们的物品背景板。 家入硝子略一挑眉，有点惊讶于他的主动。 夏油杰虽然外表温良，打了耳钉也掩盖不过浑身乖学生的气质，但实则傲慢程度堪比五条悟那货，不容易深交。五条悟也是跟他打了一架平手后，两人才彼此认同，成为好友。 森川花夏一根筋，笑得很天然，“唔，那就谢谢啦！” “不客气。”夏油杰眯眼笑道。 森川花夏倒是真把他当拎包人，兴冲冲地拉着家入硝子蹿来蹿去。 “硝子硝子！你看，这条手链怎么样？”她指着柜台里一条缀着星星的银质手链问。 家入硝子对这些不感光趣，“还好。” 森川花夏对店员说：“就这个啦。” 她直接当场折开刚包装好的手链，悬在家入硝子面前，高高兴兴地说：“铛铛！我给硝子戴上吧！” 家入硝子一愣，“这是给我的？” “嗯嗯！”森川花夏已经开始动作，低头回应，“硝子是我最好的朋友噢，我想把第一份礼物送给硝子。” 戴好手链后，她满意地点点头朝家入硝子弯眉，笑吟吟的。 家入硝子沉默一会，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还逛吗？” “当然啦，这才刚开始嘛。”森川花夏果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今天没有悟在，一定要好好玩玩。” “硝子，这件衣服好配你诶！” “歌姬学姐应该会喜欢这件巫女服。” “金币样式的巧克力！买给冥冥学姐！” …… 逛了好久，夏油杰两只手都快拎不下了，森川花夏才停在卖糖葫芦人的面前，买了两串。她正准备动口，看见夏油杰两只手拎袋子，和她相视。 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笑意浓浓，晕开深紫色的涟漪。 森川花夏凑到他身边，把自己的那串糖葫芦递到他嘴边，“杰。” 夏油杰注视着她，眼神闪动着莫名的光。他慢条斯理地咬下一颗山楂球，态度温和地说：“多谢款待。” 视浅却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女。 森川花夏没有丝毫异样，又开开心心地咬住了第二颗山楂球。她回到家入硝子身边，腮鼓鼓的，含糊不清地问：“硝子，接下来去哪？” 家入硝子反而看向夏油杰，目光有点异样。 夏油杰背着森川花夏，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 家入硝子冷淡地转过头。 怪不得这么积极，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