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太阳

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看过夕阳了。橙红的光一点点跳落着沉入海平线，蔚蓝的海面倒映着温柔的晚霞，像是抽象派画家笔下的涂抹，隐约却温情。 退潮时刻，海浪慢慢从沙滩上退去，留下潮湿深沉的痕迹，或完整或残缺的贝壳如同珍珠镶嵌在沙砾之间。远处的海岸边矗立着的巨石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孔，风轻轻一吹就呜呜咽咽地作响。 她站在海边的沙滩上，感受着经过烈日炙烤下温热的海水从□□的脚上流动着缩回大海。 感触是轻柔的，连带着拂去了那些幽暗，给她很久没有过的安宁。 阔大的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此刻在这片大海边，看太阳沉落。 安宁，从她上了高专的二年级后，这种感觉越来越稀罕，她开始独自面对苦夏，不对任何人说。 悟和杰总是老样子，骄傲得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总觉得迟早有一天能够把所有烂橘子全部消灭干净。硝子每天忙碌，有时一周见不上几面。 在那段所有人都繁忙的日子里，只有一次全员聚会，冥冥、庵歌姬、七海和灰原也全部都在，就在这片海边，从日出到日落，咸湿的海风温柔又多情，大海水波粼粼，好像金光在闪烁，苍蓝的颜色一如五条悟惊艳的眼眸。 他们一起戏水，她和五条悟对着泼，但是他仗着无下限身上一点没湿，她再怎么躲闪还是湿了泳衣。 夏油杰就笑着站在一边看，端着果汁和七海、灰原聊天。 硝子躺在遮阳椅上，戴着大墨镜悠悠地翘腿晒太阳，歌姬蹲在沙滩上堆沙子，目光严肃，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堆出一个沙子城堡，冥冥双手抱胸目光含笑看着她。 时光好像很慢又很快，所有人在那一天都是非常开心的，但是彼时他们没有意识到，那是最后一次全员相聚，后来的日子就如同老旧的电影匆匆而过，灰暗幽深，把每个人拽入泥潭不得脱身。 十几年后，她第二次来到这片海，历经风雨后心境全然不同。 她过去究竟在痛苦些什么，至今也没有人能知道。 她之所以那么强，除了与生俱来的天赋，也许就是因为那份痛苦太过深刻，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加深。 父亲告诉她，当学会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无坚不摧，但同时却又贪生怕死。爱所以勇敢，爱所以畏惧。 他不知道她爱他，但他爱她，所以在母亲去世禅院家找上门后不得不放手，却又在接下来的八年间苦苦寻找手段企图违背束缚来到她的身边。 以性命为代价，换来了在她身边的六年。 他死后，她寻觅着他的影子，学着开朗，学着热情，因为那是他期望看见的。可是在心底，依旧空荡荡。 她很感谢五条悟他们，她人生中的第一批朋友，让她感受到了另一种温暖，那是离群已久之人对群居篝火的注视，深藏着不自知的向往与渴望。 她在和他们交往的过程中一点点变成完整的自己，把心里欠缺的认知与感情补齐，想着未来，看着不同的人们脸上的笑容，就如同看见了父亲在微笑。 她要守护这群可爱可怜可笑的人。 这不是对普通人的爱，而是对父亲的深爱。骨子里，她还是冷漠的。 二年级时，灰原雄因为咒术界上层差点死去，她突然醒悟。 哪怕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在做无用功。上层的一个指令就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人。 大树的根部腐烂了就需要连根拔起，修剪枝叶长出新的绿叶也是没有用的，根烂了大树就是死的。 她要杀死那群烂橘子。 父亲某天难过地说:“夏夏，如果以后有可能，多帮帮别人吧。” “为什么？” 他两眼泪光闪烁，摸着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后来，在他的日记本里，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一想到以后就留她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我总觉得放心不下。我多帮帮别人，她多帮帮别人，也许之后在她遇见困难的时候就会有人来帮助她。” ——“我死后，还会有人像我一样爱她吗？” 不会了。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真心而深沉地爱着她。 “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儿，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夏夏，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我们就不会在人间相遇。但是只要我接触到了你，我就会像爱女儿一样爱你。” “……” “我符合你对女儿的期待吗？” 他笑着摇摇头，满怀爱怜地说:“夏夏，我对你没有其他的期待。只要你快乐，

只要别人对你好，就是我最大的希望。” 所以，她要不负他的期望。 杀了烂橘子，不论怎么做。她知道，他会为她而骄傲。 死亡对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是黑暗的归途，于她而言却是父亲张开双手的怀抱，温度依旧，带着清新的气息。 五条悟他们都是她的朋友，她也没有欺骗过他们，对硝子说最喜欢，确实是最喜欢，但这些喜欢对于爱来说却太过单薄，远远比不上父亲在她心中的地位。 所以，无所谓。 在某天突然发疯杀掉了许多烂橘子，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是她特级咒术师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以性命为代价，她干掉了高层一大半人，堪称彻底地清洗了咒术界。 虽然，在意识模糊时看见五条悟焦急惶恐的脸庞，心微微刺痛。 “……” “悟，对不起。” 她轻轻地笑道。 眼前的世界变成了老电视机的雪花屏幕，然后彻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