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送别
“他只比我大十岁左右,小时候我们几个兄弟总是喜欢和他一起玩。我们丢了什么东西都去找他,他只需要在地上随便画一画就能帮我们找到。父亲考我们什么,也是他提前卜算出来,让我们少挨了不少打。
“就在我六岁那年,东昏侯萧宝卷不得民心,今上起兵讨伐昏君。这时候所有世族都要做出抉择——保皇,还是勤王。
“王谢族长看得通透,知晓萧宝卷昏聩无能,天下必归新主,因此在伊始就投靠了今上。可是谢临与前朝诸王私交甚密,决心誓死守护齐国江山。因此族老们将他鞭打一顿,逐出了谢家。
“没想到如今齐室宗亲已是乱臣贼子,他还是执迷不悟!”谢杳说到动情处,捏紧了手中的杯子。
陈无双淡然开口:“汉窑斗彩杯,东汉建光年间所制造,市价三千钱一套。”
谢杳十分泄气地放开了手中的杯子。
“总之,要先找出萧献和萧诉犯罪的证据。”冯七冷静开口,“光在这里坐着可破不了案子。”
“你说得对,”陈无双起身,“就以找出他们的破绽为目标努力,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分头行动!”
说着,就拉着冯七风风火火离开了。
谢杳和沈趋听到她的脚步声远去,又看到桌上剩的半壶酒,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冯七和陈无双到了醉仙居门口,等待伙计把马车牵过来。
冯七斟酌了很久,还是开口:“城门守卫中,有谁是可以说动的?”
“怎么问这个?”
“我想出城。”
“案子才刚有一点眉目……你不能随意出城?”陈无双这才看向他。
“像你这样迟钝的人居然也能被委以重任。”冯七叹了口气,“我的身份有点敏感,简单地说,我没有鱼符。”
鱼符就是证明身份的东西,由官府发放,进出城门都要出示。没有鱼符的人,不是黑户就是间谍,守城的官兵不会放过他们。
“这倒是不难,南门的守卫顾缃与我熟识,你拿着我的……”陈无双在身上来回摸索最终摸出了一个大花钱袋。
上个月三嫂才给她做了一个新的,这个钱袋挂着也就是敷衍敷衍陈昕。想着终于可以摆脱这个丑东西,她毫不犹豫解下钱袋:“你拿着这个去见他,他自然开门放你出去。”
冯七也被这东西丑到了,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下,飞快地揣到袖子里:“多谢。”
陈无双摆摆手:“不必客气。你要去玩多久?”
“我不会再回来了。”
陈无双微微一怔。说到底,这个惊天大案是冯七人为制造的,她还以为冯七会亲眼看着凶手落网。
冯七解释道:“我与齐室有些纠葛,既然牵扯到齐人,我就不便参与了。”
这也可以理解,冯七姿态端方,且与齐室有纠缠,怎么着也不会有这么个随便的本名。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应该也是不想再牵扯到这些人的纷争中。
现在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如果不是太子被圣上逼着侦破这个案子,又不断被一些别有用心的朝臣弹劾,处境堪忧,她也不愿意接这个烂摊子。
一宗案子得罪这么多人,真的头发都要愁掉光了。
于是点点头,“那你再住一日吧,我为你备些盘缠好赶路。大理寺那边也要请辞,不然让唐逸宁拿住把柄了。”
冯七知道自己走后,她的压力会更大,也体谅她年纪小,因生别伤感。然而终究说不出什么,只是低头不语。
很快伙计将马车牵了出来,冯七放下条凳扶陈无双上车,放下帘子时却看到巷子尽头有个人影冷冷看着自己,青色的衣衫裹着他纤瘦的身体,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他的血液一下就冷了,六月的天气,却像是在冰窖一样冷。
见他许久未动,陈无双催促道:“怎么了?”
“没事。”冯七收回了视线,坐上马车拉紧缰绳。
铎铃声响起,马车哒哒地远去了。
第二天一早,陈无双为冯七收拾好行李,目送他出了府门。一想到今后恐怕再难相见,心下多少有些心酸苦楚。又想到他能与夫人再见,破镜重圆琴瑟和鸣,也不失为佳话,因而稍稍宽慰了些。
因为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坐实萧献的罪证,她只得在屋里枯坐着,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企图找出突破口。
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就见陈昭、陈曜、陈昕三兄弟依次进了门,且都有急事要讲。
宋氏命人给他们拿冰过的手绢来,几个媳妇又给他们各端了一碗冰鉴里的酸梅汤,几个人喝了,又用手帕敷了脸,脸上的红热渐渐褪了。
宋氏这才问到:“出了什么事?一个一个说,不要着急。”
陈昭道:“那个刺客都招了,画了押,边关的信也到了。太子和庾信正在梳理,已经有了些眉目。太子说命无双得闲了尽早去见他,待他们几个商议过后,就将名单和罪证递交圣上,将那些国蠹一网打尽。”
宋氏点头:“阿弥陀佛,这是一桩好事。”
陈无双高兴不起来。若是一般的角色,太子定然直接发落了。让她过去商议,说明名单上的人是可以让朝堂动荡的,才不得不谨慎。
单单是他们已经查到的,如夏侯夔、萧献、徐摛等人都是武忠臣,或者皇亲国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是贵不可言。
且不说收集到的罪证能不能将这些人都绳之以法,以太子的根基能不能扳倒这些人也另说。
陈曜也没给她太多的思考时间,火急火燎道:“你这几日收留的那个瘸子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到大理寺把他抓了?还说他是前朝余孽身负血案?”
陈无双皱眉:“哥哥莫不是看错了?他本就是大理寺的人,怎么会被大理寺捉去?”
陈曜冷哼一声:“抓他的正是陈宵这小杂种。如今也不知道搭了什么东风,摇身一变成了大理寺中丞了。什么前朝余孽、背着人命案子的事都是他对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