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心事
“殿下莫不是忘了,后日就是邵陵王押解上京的日子。石运达关心邵陵王的案子,故而紧随着押送邵陵王的车马而来。”
说什么关心邵陵王的案子,不过是害怕萧纶被人暗地里救走罢了。
萧绎十分不屑:“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萧纶的事情了?”
“殿下久居深宫之中,对于外面的事有所不知,也是情理之中。邵陵王在徐州有些见不得人的经营,石家也想借此分一杯羹。”
萧绎冷笑:“所以从一开始,石运达就想要萧纶死,他还想以此来挟制我。”
石霄低下头,想要辩解什么,又怕萧绎疑心他不忠,嗫嚅几下,也只是说:“殿下见了石运达,可以亲自审问他。”
萧绎还想说什么,陈无双昏昏沉沉间听到他们争吵,脑袋动了一下,眉头也深深蹙起。萧绎害怕吵醒她,终究没有再责备石霄。
孟芙坐在萧绎身旁,看着萧绎将陈无双揽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护住她不被车马的颠簸磕到,为陈无双包扎的手迟疑了一瞬,又轻柔地动作起来。
她对湘东王,也是有几分心动的。
她是被父母十个铜板卖进宫里做奴婢的,幸而一进宫就分到了孟婕妤那里。孟婕妤曾养育过一个公主,两岁上就夭折了,只有个乳名唤作阿芙。孟婕妤非常喜欢她,觉得她的相貌脾气都和夭折的阿芙公主很像,甚至她的年月也和小公主肖似,因而孟婕妤把她当作女儿对待,还给她取名孟芙。
甚至孟婕妤自知时日无多后,还把她托付给丁贵嫔照管。
她非常感念孟婕妤的恩德,现在屋里也供奉着孟婕妤的牌位,尽管记得孟婕妤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而湘东王,他是除了孟婕妤外,对她最好的人。丁贵嫔虽然从不让她干脏活累活,可她自己身体不好,又日夜操劳太子的事,对于显阳殿里面的人反而管不到了。那些宫女们都取笑她,管她叫“芙公主”,没有一个人在她遇到困难时挺身而出,也没有一个人愿意跟她作伴。
自从跟着湘东王回了凤凰殿,她才重新有了在孟婕妤身边的自在感。湘东王经历过人情冷暖,因而十分多疑,身边只许她和石霄伺候,除了他们两个外凤凰殿不过有两个看门上夜的老婆子和一些洒扫的宫人。
因为人少,所有的事情都要她和石霄去做,平时受累也是难免的。石霄是个闷葫芦,除了跟萧绎汇报事情,不多说一句话。萧绎也十分阴沉,平日里除了看练字,也没有别的兴趣。
在凤凰殿的最初几个月,她也有种被孤立的感觉。萧绎和石霄自小就在一起,两个人有时说话还会防备她,让她十分难过。
直到在凤凰殿里过了第一个冬天,那个冬天是真冷啊,他们三个人只能守着两筐粗炭过冬。每天就是不停地睡睡睡,因为在被窝里可以不用点炭。实在熬不住了,石霄就会去膳房摸点芋头、鸡鸭,再在院子里生一堆柴火,三个人围在柴火边,一边说话一边闻着飘散出来的香味。
冬天太安静了,大雪不但遮盖住红墙绿瓦的皇宫,也像是遮住了一切声音。他们只能不停地说话、不停地说话,好让自己觉得没有被整个世界抛弃。
那个冬天后,她明显感觉自己被接纳了。萧绎其实是个很好的主子,没有很强的物欲,一日三餐孟芙做什么他就吃什么。除了洗洗衣服铺铺床,打扫萧绎的房卧室没有别的杂活需要做。
凤凰殿最常见的画面就是萧绎坐在房的躺椅上看,孟芙坐在矮几上做针线,时不时给他添些茶水。石霄总是不见人影,可只要萧绎一叫,他又能很快出现在面前。
她和萧绎每日朝夕相对,若说没有暗生情愫也是假的,她的针线筐里时刻压着给萧绎做的鞋袜、里衣、香袋。对于萧绎的身体,她比他更清楚。
她也不止一次幻想过,以后萧绎开府,她自然也是要跟着的,那时就不是以大丫鬟的身份随他离京了。
可她心里也知道,她只不过是一个宫女,入了奴籍,身份低贱。她也曾期盼过萧绎像话本子里写的皇子那样,深深爱上一个出身低贱的乐伎或者婢女,为她赎身,扶她为正妻。可又清楚地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她的相貌清丽,在宫女里也是长得美貌的,她也曾沾沾自喜,认为她和萧绎之间近水楼台,他难道不会有一点点心悦自己吗?
可是看到徐娇为了救他甚至不惜冒着惹上非议的风险来凤凰殿送药,她又如此地自惭形秽。
徐娇真的很美,比孟婕妤还要美。
陛下已经多年不进后宫,也没有纳新人。她在宫中看到的嫔妃,除了孟婕妤和葛修仪外,都已经是美人迟暮。虽然能看出她们年轻时容色倾城,到底她们的美已经流逝了,不再有攻击性。
而徐娇人如其名,美得娇艳,美得热烈,一出现就能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就连孟芙也被吸引,移不开眼睛。
和徐娇一比,她就像是一个村妇,头发干枯,脸颊凹陷,双手上满是老茧,连衣服都是洗了又洗,不像徐娇身上的织锦那么鲜亮。
徐娇这样美丽的女子,尚且为湘东王如此付出,她为湘东王做的这些小事又算什么呢?不过是奴才的分内之事罢了。
徐娇做她的主母,她也是没有怨言的。她能看出徐娇关心湘东王,为了他的身体而担忧。她的家世又好,父亲官拜大将,日后也能为湘东王提供不少的助力。她只期盼着徐娇能够容纳她作为奴婢伺候他们两个就够了,不再奢望更多。
可直到今日她才看清萧绎的真心。原来他既不喜欢徐姑娘,也不喜欢他。他喜欢一个女孩的样子其实很明显,就像他会将陈姑娘给的锦袋珍藏在房的暗格里,从来不让别人碰;就像他本来懒懒散散的,听到陈姑娘也会来赴宴之后就那么迫不及待;就像现在,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搂在怀里,既怕她磕到碰到,又怕自己的举动唐突佳人,于是手足无措,努力调整自己的身姿,以一个绝对不会舒服的姿势坐了这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