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球

周念南捧着花，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长睫扑闪像蝴蝶翩跹，路灯和霓虹灯的光照在她莹白的脸上，如流动的月色一般，但比月色更动人。 涌动的人群里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有人在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男人高大，女人纤细，捧着一簇耀眼的向日葵。 他正侧头和她说话，表情温和，而她在笑。 两人之间流淌着无声的契合，是路过的行人都要为之侧目的一副美好图景。 柳承志只恨自己眼神太好，在茫茫人海里一眼就看到了周念南。 他和相亲对象按部就班地多见了几次，如他母亲的要求。 对方对他的情况满意，两人心照不宣地约了几次，这次是她提议说“市中心新开了一家川式火锅，我们去试试吧。” 她在高校当辅导员，有一套按揭中的房子，有一台代步小车，有可以在身后鼎力支持的体制内双亲，有亲切温和的笑容。 一切都在“对”的路上。 只除了他像丢了很重要的东西，飘飘忽忽踩不到实处。 倘若周念南知道前任现在的想法，也要唾他一口，红玫瑰还是蚊子血，端看他有没有得到罢了。 “你也在看那一对吗？他们看上去……挺般配的。”秦思察觉到他的走神，顺着他的眼神往马路对面看，“收到花总是让人开心。” 俊男靓女在哪里都是很吸引人眼球的。 他艰难从嗓子眼挤出一声干涩的“嗯”，原本是他站在她的身旁。 红灯显示还有三十七秒。 她好像瘦了一些。 三十一秒。 下巴尖了，头发长了。 二十五秒。 笑眼闪闪发光，脸上有不同的神采。 她每次说到喜欢的东西就眉飞色舞，像现在这样。 一十九秒。 她低头闻了一下花。 ……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从来没有送过她花。 一十一秒。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抬手将碎发别在耳后。 ……她的手上没有戴他们一起买的手表。 三秒。 她往这边看了过来。 绿灯亮了，该往前走了。 柳承志突然紧张到口干舌燥，他机械性地随着过马路的人流往前走。 她身旁的男人身体前倾，微微侧身挡住对面的人流，一种全然保护的姿态。 他走过他们身边。 她的眼神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一秒，她甚至没有看到他。 反而是她身边的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柳承志瞬间想起来，是翡翠阁楼下那个人。 两人无声无息对视一秒，他读出对方眼神里的厉色和占有欲。 周念南完全没有留意到前男友身影，张延卿也不提，已经是过去的人，何苦叫她再分心想起。 她的一颗心如同被泡在花香里，暖融和煦。 她心说，冷冰冰这个词一点都不适合张延卿，他应该叫热烘烘，不然她的脸怎么这么烫。 脸上的笑意怎么压也也不住，周念南的身心都觉得轻松愉快。 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人流时不时将他们挤在一起，她的肩膀擦着他的手臂。 “回去要开车一个小时，我送你。”张延卿从来没有哪一刻希望，这条路长一些，再漫长一些。 周念南笑出声来：“……然后我再送你回来？” 路灯投映在她的眼眸里，像挂在天上的星星。 “就当远一点的通勤路，很快的。”她拒绝，“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谢谢延卿哥。” “延卿哥”三个字，将张延卿拉回现实。 她一直这样称呼他，好朋友的哥哥，这是她划定的安全距离。 没有哪一刻，她对他，是女人对男人。 他突然想到刚刚看到的人，她是不是还沉浸在上一段感情的伤害里，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另外一个人进入她的生活里。 周念南坐回自己的车里，将打包盒和花放在副驾驶座上，今天晚上有点儿超过她的承受范围了。 向日葵独有的面包焦香味在车厢里散发开来，她拿出手机，向日葵的花语是，“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浪漫又惆怅。 她不是不谙世事

的小女生，他展示了太多自己的特质，克制，得体，尊重，维护……而现实是具体的墙，她不能这样放纵自己撞上去，受伤的会是自己。 回去的车程一个小时，足够她冷却下来。 成熟男人自带恰如其分的温柔，周念南不确定自己每次都有这样足够的定力。 好在现实里的事情足够多，她很快就没空想这些了。 汪羽说的助理是个清秀颀长的帅哥，第二天就开车带着团队过来。 小小一个旧店铺，站了四五个人。 有人量房，有人拍照记录屋内屋外的情况，甚至还有人徒步查看了周围一公里范围内的其他店铺情况……而汪羽的助理，拿出一套……调查问卷。 他解释道：“我们需要快速了解业主的需求，这个填写的过程，就是你对你家商铺的重新梳理，也是对颜色，风格，功能选择和取舍等的再一次思考。当然，后续我们的设计如果没有按照你的选择来，我们也会和你解释。” 周念南表示理解，这一套动作让她感受到了专业性。 楼上正监工的监理也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周外婆似懂非懂，悄悄将她拉到一旁，不无担忧：“他们这个，是不是很贵的？” 周念南不想让外婆担心：“不贵的，是延卿哥他们公司熟悉的设计公司，给的友情价。” 她不用想也知道，张延卿在其中做了什么，才会让人以普通设计公司的价格来接她这个小ase。 张延卿正坦荡荡在办公室里看。 《孙子兵法》被压在最下面，上头好几本封页花里胡哨的，《如何让你爱的人爱上你》，《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亲密陷阱：爱，欲望与平衡艺术》…… 刘特助敲门进来找老板签字。 事关老板私生活，他不知道自己是假装没看到那些名好，还是镇定自若顺势和老板聊几句。 但明确的是，老板爱情之路尚未成功。 反倒是张延卿，检查完他递上来的数据无误，大笔一挥签下他的名字。 “你和你女朋友怎么在一起的？”他捏着件递给他，表情冷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当然，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只是闲聊一下。” 刘特助连着好几年的公司年会都带了女朋友出席。张董有一年拿他当真人案例吐槽张延卿：“事业做得再好有什么用，过得跟个孤家寡人一样。你们在他身边工作也说说他，谈一个也行，也没要求他马上就结婚。” 刘特助哪敢接大老板的话，他只能开玩笑般打圆场：“老板还年轻，哪能这么早就定下来。” 回家路上连他女朋友都开始八卦：“你就真没见你老板有个秘密情人什么的？……可能不是女的那种？” 刘特助一边开车一边回：“……他身边男的，除了另外两个老板，就是我了。你觉得呢？” 眼前这个问题，他倒是能回答：“是大学隔壁系的师妹，我们班和她们班联谊，后面一起约着自习了几次，就在一起了。” 一起自习，有共同目标和爱好。 张延卿手指敲击办公桌，是个参考思路，比江初礼的馊主意要好。 他表情严肃，像在思索。 刘特助大胆发言：“是昨天在餐厅那位吗？” 张延卿抬眼看过来，他眉眼锐利，不笑时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刘特助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越界了，他试图找补：“……我是说，老板娘。” 这三个字大大取悦了老板，他眼见着老板如雪山融化后的春日湖水般，突然就柔和起来：“……暂时还不是。” 语言的艺术。 现在还不是，但迟早会是的。 刘特助深藏功与名，关上门离开。他迫不及待要去找崔秘共享一下情报信息。 现实很快兜头给张延卿一勺冷水。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他都没有能好好和周念南说上几句话。 有一次他直接开车过来，对方却没有接听电话，还是周外婆出来告诉他，周念南已经睡下了。 周外婆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她这几天忙到脚不沾地，早出晚归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周念南跑了两趟汪羽的公司，敲定了商铺的最终装修图样，又跟着杨川哲跑遍了海市大小的装修建材市场选建筑材料。 大的品类如地板板材，墙砖，木门，乳胶漆那些，可以在他们公司选现成的。但楼下商铺的装修不一样，中央空调，窗户门框，玻璃，直饮水……这些，全都要提前订好，留

够尺寸。 家里只一老一小，外头的事情全是她自己上手，周外婆在家里盯着装修工地，各有分工。 周家的旧房终于在沉闷的砸墙声中开始了装修。 施工还是由杨川哲的公司负责，汪羽的助理跟着她回了森安，专门和人开了一个会交代注意事项和材料选择。 她还对杨川哲抱有一丝愧疚，没有选择他们公司的设计而是另外找了其他，显然对人家公司……不大好。 杨川哲和年轻的设计小哥反而掉头过来安慰她：“人家的设计确实比我们好很多，我们还可以跟着免费学习呢。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难道比我们好的我们就都不高兴啦？” 周念南放下一颗吊着的心，跟赵桥宵夜的时候忍不住夸对方：“难怪他的公司在森安能做这么大规模。” 赵桥没有料到她的动作这么快，短短时日已经确定好装修方案搬家动工了。 她看着周念南手机里截的商铺效果图赞叹：“……你这个店装修好肯定好看。这就是私人订制和大众模板的区别，杨川哲他们公司比不上的。” 周念南指给她看院子靠墙的角落：“到时候这边我再搭一个架子，种满爬藤蔷薇，拍照或者纳凉都好看。” 赵桥替她高兴：“到时候我要是还没有相亲成功，就把相亲地点换你店里来，借点儿桃花运。……这个设计贵吗？要是价格可以接受，我以后结婚的房子也想找他们设计。” 周念南放下手里的绿豆汁：“要不等你先相亲成功再来考虑结婚房子的事情。” 她没有回答她关于设计费的问题。 ……她在搜索引擎上搜过汪羽的公司，简洁的名字下一大串耀眼的获奖记录和得奖作品。她上一个作品是苏州那边一栋过亿的园林别墅。 心里头沉甸甸的。 她知道，张延卿在乎的，绝非这个人情，而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