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陈飞虎狱中会王文泰
因为通风不佳,浑浊的空气中,永远夹杂着酸腐、汗臭、食物残留、尿骚味等许多味道。陈飞虎提着一坛酒,拿着两只大碗,走在都城天牢阴暗的走道中,尽管因为职务需要,他曾是天牢的常客,但他永远发自内心的厌恶天牢中的这种混杂着死亡、恐惧、绝望的味道。
陈飞虎走到走道尽头停了下来,这间天牢里最尽头,位于地下位置最深,也最为隐秘的牢房,便是关押王泰的所在。
随行狱卒拿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陈飞虎推开门走了进去。
牢房中,只有一扇小小的天窗,透下来微弱的光芒,空气中的浮沉,便在光芒照到的地方飞舞。王泰四肢都被拷着粗壮的铁索,在地上盘腿闭目坐着,牢房的门打开来,似乎也并没有吸引到他。
“看样子你还挺享受这大牢的。”陈飞虎走下阶梯,来到王泰面前。
“你来干什么?”王泰睁开眼睛,平静地问道。
“没什么,呵呵,找你喝喝酒,”陈飞虎也像王泰一样,盘腿席地而坐,放下手中的酒坛子和两只碗,“我们应该有十几年没有在一起喝过酒了。”
听陈飞虎这样一说,当年他与马宁予、陈飞虎,兄弟三人在桃李春风下,痛快喝酒的,爽朗大笑,畅谈抱负的画面,又浮现在王泰眼前,想来此时陈飞虎眼前,大概也有同样的回忆画面。
“喝完这碗酒,就是我的死期了吧?”王泰接过陈飞虎递过来的酒碗,看着陈飞虎将酒倒满他手中的碗,然后一饮而尽。
陈飞虎也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摇摇头说:“是啊,想当年,我们兄弟三人,也是这样喝酒,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了,泰,你说这是为何?”
王泰冷笑一声,说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嘲笑我?”
陈飞虎提起酒坛,又往两只酒碗里倾倒美酒,倒好后将酒坛重重放下,然后端起自己的酒碗,又是一饮而尽。
“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种落井下石,不择手段之人?”陈飞虎盯着王泰问道。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自然有数,不必问我。”王泰回道。
“哈哈哈……”陈飞虎大笑不止,笑声中透着些许苍凉,忽而他又停住了笑,变了一张脸,横眉对着王泰,说道:“泰,你和马宁予,都是自作自受,怪不得我!”
王泰沉默着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照这么说,人的一切,就都是命中注定,没得改变?我陈飞虎偏不信这个邪!”陈飞虎恶狠狠地说,“想当年,你们凤山王氏家世最厚,马宁予次之,我最差,不光家世比不过你们,就连武功采,我也比不过你们,跟你们两个比起来,我陈飞虎平凡得就像一颗石头,可是如今呢?呵呵呵,马兄被株连九族,自己成了叛党,而你,王泰,是被神明指示要杀的人!泰,当年我奉命处决马兄一族,这怪不得我,我不去做,有的是人去做,现如今,君上若要我逮捕凤山王氏,你也怪不得我,你们二人若非如此,我陈飞虎岂有今日的地位?”
“什么?神明指示要杀我?”王泰问道。
陈飞虎冷笑一声,提起酒坛子倒酒:“前两日,君上与我一同去了太木廷,问事于神骨,王泰该不该杀,那神骨本来光芒黯淡,忽而光芒大盛,谁能料到,处死你王泰,竟能让神明也拍手称快,王泰,枉你一代诸侯,走到最后,竟然被神明赐死,我这当兄弟的真为你担忧,等下去了,你有什么脸面见你的祖宗们!”
听了陈飞虎的话,王泰如遭天打雷劈,脸色一时变得灰暗无比,口中又问了一句:“神骨果真如此?”
“哼哼,”陈飞虎喝下碗中酒,“君上本来举棋不定,不知该当治你何罪,但从太木廷出来,便有了定论,下令抓捕都城及全国,与你凤山王氏有关的一切人等,你大哥和妹妹,还有那些支持你们王氏的大臣们,也在这牢中,受着被你牵连的罪!”
“什么!”王泰腾地立起了身子,“陈飞虎,你心中还有一丝仁义吗!”
“仁义?哈哈哈哈……”陈飞虎大笑道,“王泰,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若不是你行不忠之事,何来我行不义之举!”
“我没有不忠!”王泰怒吼道,“我若要对王族怀有异心,今日绝不会坐在此!”
“哈哈哈哈哈……”
听了王泰的话,陈飞虎又是一阵大笑。
“你笑什么!”王泰问道。
“我笑你太天真!”陈飞虎受了笑声,“王泰啊王泰,枉你英雄一世,祖上将军无数,竟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既想着忠诚,又念着仁义,天底下岂有忠义两全的美事?真没想到你们凤山王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看看眼下,你的仁义,你的天真,害了多少人,还将害多少人,你想过吗?”
王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向陈飞虎问道:“玥如她现在如何?”
“你夫人?呵呵,她早就丢下你,偷偷跑回落英州去了!”陈飞虎说道。
王泰脸上神色,却似乎闪过一丝的变化。
“不过,你家夫人真是厉害呐,一回到落英州,就纠集了王家军,将落英州防御得铁桶一般,看这架势,是铁了心不顾你的死活,要与王族反目对抗到底了。”
“不行,玥如不能这样!”王泰说道。
“哼,”陈飞虎又是一声冷笑,“不这样,那能怎样,让整个凤山王氏,也陪着你一起去死?”
“飞虎,你会去攻打落英州吗?”王泰问道。
“我责无旁贷!”陈飞虎回道。
王泰听了,仰天长叹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王泰的叹息声,回荡在狭小昏暗的牢房里。陈飞虎再次在碗里倒满了酒,端起碗来,递给了王泰,说:“拿着!”
王泰接过酒碗,陈飞虎说道:“世人都说我陈飞虎不仁义,今日我便做一件仁义之事!”
说完,陈飞虎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眼下君上要的,无非是处死你王泰,给神明和天下一个交代。而落英州,必不能再交与凤山王氏,若孔夫人与你后人继续对抗王族,被攻下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不知还将牵连进多少无辜之人!若是你王泰能阻止夫人,让后人交出落英州,我陈飞虎还能保你王氏后人安全,但被贬为庶人,是免不了的了。”
王泰问道:“我如何能信你?”
陈飞虎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说:“现在除了信我,难道你还有其他的选择?”
说完,陈飞虎转身便走,“明日,我便将领军前往落英州。”
“慢着!”
王泰叫道,“这是你我喝的最后一碗酒。”
说完,王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陈飞虎在石阶前,听着王泰将酒喝尽,然后抬脚走出了牢房去。
“泰,来世,别做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