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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一剑跨渊(第1/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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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一处名为墨线渡的仙家渡口下船,渡口建筑攒簇,不过多是战后新建而起,如同一座小镇,有条小河穿过小镇,河水静谧,水波不兴,河水两岸店铺林立,只是生意冷清,渡口之所以有此名,源于早年渡口有一种奇异水族,似鱼非鱼,似蛇非蛇,极难捕获,而且出水即亡,它们身形纤长,背脊如一条墨线,成群结队游弋水中,条条墨线如山脉一一蜿蜒水中,只是大战过后,河中已经没有了这种水族的身影,故而墨线渡已经名不副实。

叶芸芸带着弟子薛怀,还有两位蒲山客人,要一起参加仙都山那边的开宗庆典。

叶芸芸身边的老妪和少女,正是敕鳞江畔那处开设有一座定婚店的茶棚主人。

老妪化名裘渎,真身是一条老虬,拥有将近五千年的周岁道龄,是旧大渎龙宫教习嬷嬷出身,属于“天子近臣”一流,位卑权重,实权相当于山上仙家的半个掌律祖师。

少女名叫胡楚菱,爹娘姓氏皆有,昵称醋醋。

胡楚菱和裘渎不同,不是什么山泽精怪之属,而是敕鳞江当地百姓出身,祖辈都是精通水性的采石人。少女是一流的仙材,因缘际会之下,被裘渎勘验过资质、性情和品行,最终收为嫡传弟子,其实双方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亲人,还是那种隔代亲。

裘渎小心起见,在龙虎山老真人和那位青衫剑仙离开后,没有立即离开敕鳞江地界,反而是主动走了一趟蒲山云草堂,一方面是向叶芸芸道谢——她携礼登门,一口气送出了数千斤的敕鳞江美石;再就是如今桐叶洲,不管是本土还是外乡修士,看待妖族都不太友善,专门有别洲练气士成群结队,搜山翻水,大肆捕捉、斩杀漏网之鱼的蛮荒妖族,凭此挣钱,还能在院那边额外多拿一份录档功劳。

云草堂那边收了礼物,心领神会,便投桃报李,叶芸芸亲笔信一封,寄给大伏院的程山长,算是帮着老虬做了一份担保,这是一份不小的香火情,一旦裘渎外出游历,其间有任何过失,蒲山和叶芸芸都需要在院那边担责。

之后云草堂收到了一封飞剑传信,写信人自称崔东山,来自仙都山,是陈平安的得意弟子,想要邀请老妪、少女这对师徒去家中做客,信末尾除了钤有一方自用印,还有一枚私人押,三山状。

叶芸芸就转告刚好在山中做客的裘渎,仙都山那边即将创建宗门,第一任宗主盛情邀请师徒二人做客仙都山。招徕的意图,十分明显。

裘渎得知此事后,一番思量后,觉得还是先带着醋醋一起去仙都山走走看看,再做定夺,树挪死人挪活,何况她在敕鳞江那边画地为牢自行囚禁数千年之久,如今也想出去散散心透口气,若是能够帮着醋醋捞个分量结实的山上身份,也是一桩好事。只是如当那载入祖师堂金玉谱牒的仙师,规矩重重,束手束脚,所以成为客卿最好,既是一张护身符,同时约束还小。

叶芸芸还没有跟裘渎说起陈平安的几重身份。宝瓶洲落魄山的一宗之主,圣的关门弟子,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当然他还是宁姚的道侣。反正等到一起拜访仙都山,很快就都会水落石出。

等到叶芸芸在渡口这边现身,一些个原本病恹恹等着生意上门的路边包袱斋吆喝声都大了许多。

店铺伙计也都绕过柜台,来到门口,开始吹口哨。

只是不知谁率先认出女子身份,喊出一句“蒲山黄衣芸”,便一个个噤若寒蝉,如鸟兽散去。

惹恼了一位女子止境武夫,估计她随便三两拳砸下来,也就没啥墨线渡了。

叶芸芸瞥了眼再无墨线异象的河水,随口问道:“裘嬷嬷,那种水族在此繁衍生息多年,如今一条都见不着,难道是被蛮荒妖族攫取殆尽了?”

裘渎瞥了眼不远处,有个坐在自家店铺门口晒太阳的青年掌柜,双方对视一眼后,裘渎都没有以心声言语,开口笑道:“是全部躲起来了。这种水族真名负山鱼,属于墨蛟后裔之一。上不曾记载,所以后世名声不显,因为早就被旧大渎龙宫从水裔玉牒里边除名了,导致世俗君主不得将其封正,就算走水成功,也注定无法化蛟,大道就此断绝,只能苟延残喘。”

“早年有条即将仙蜕化蛟的负山鱼,和大渎旁支的一处陆地湖泊龙宫关系闹得很僵,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心存侥幸,偷摸拣选了一个黄梅季节的雷雨天气,不曾禀告大渎龙宫,就擅自走水,希冀着结出一枚金丹,结果不知怎的走漏了消息,被人从中作梗,不小心引发洪涝,水淹沿途两岸千余里,水中浮尸数以千计,罪责极大,就被告了一状。大渎龙王得知后,大为震怒,自家辖境内的水族,竟敢触犯天条,为祸一方,就要将其拘拿斩首,那条负山鱼只得一路潜逃到此地,投靠了一位身负气运的山上修士,隐匿气息以避劫数,作为报答,它得帮着那个门派悄悄聚拢渡口水运,等到斩龙一役结束,才敢露头。”

那个青年以心声问责道:“你这老婆娘好不厚道,既然同为大渎水裔出身,就可算是山上的半个道友了,即便不去相互扶持,何苦刁难?怎的,是因为如今抱上了大腿,就打算拿我去跟黄衣芸和大伏院邀功领赏?此次游历墨线渡,就是奔着我来的?”

裘渎以心声笑答道:“一条小小负山鱼,都未能走江化为墨蛟,侥幸在此结丹,在元婴境停滞这么多年,你要是知道我的身份,就不敢如此大放厥词了。且不去翻那些老皇历,既然你自己方才说了,咱俩都是大渎遗民,可以算是半个同道,又看在你当年没有误入歧途、投靠蛮荒的分儿上,那我就好言相劝一句,早点与大伏院报备,不然等到院君子找上门来,可就晚了。当然,你若是愿意转投蒲山,我现在就可以帮忙引荐一二。”

早年这条负山鱼能够躲过大渎龙宫的兴师问罪,其实还要归功于一条墨蛟的求情,裘渎再在龙女那边代为缓颊,不然一座地仙坐镇的小山头,真能包庇得了?

那青年冷笑一句:“大丈夫不做裙下臣。”

叶芸芸也看出了端倪:“裘嬷嬷,与他聊了些什么?”

裘渎笑道:“小小负山鱼,心比天高,不愿依附他人。”

叶芸芸笑道:“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身,好歹还是一位元婴境修士,只要身世清白,在院那边勘验过后,都可以占山踞水开山立派了,既然自己就是靠山,确实不必依附谁。”

身边裘渎,属于例外,她是当惯了龙宫佐吏。

并不是修士境界足够,就可以开山立派的,这在山上是公认的事情。

很多新兴门派,往往是初期热热闹闹,声势不小,然后昙一现。

就像自家云草堂,掌律檀溶即便跻身了上五境,再脱离蒲山,一样不可能去开宗,老元婴想都不会想这种事。

历史上那些扶龙有术、名垂青史的开国将相,亦是同理,不想,不愿,亦是不能。

那青年好像临时改变主意,突然以心声向裘渎道:“口气恁大的老婆姨,你可以跟黄衣芸说一声,若是愿意和我结为道侣,我倒是可以入赘蒲山。”

裘渎哑然失笑。不过没有如实转告叶芸芸,而是换了种说法,大致意思是说这位负山道友爱慕山主已久。叶芸芸一笑置之。

一起逛过了那些门可罗雀的渡口各色店铺,有了那幅仙人图的前车之鉴,叶芸芸打定主意,只看不买,最终寻了一处僻静处,她从袖中摸出一只折纸而成的五彩纸船,丢入墨线渡河水中,好似彩鸾坠海,河水随之轻轻摇晃,最终蓦然显现出一条上品符舟,形同楼船,两层高,可以承载三十余人。相较于造价昂贵且千金难买的流霞舟,彩鸾渡船是桐叶洲山上仙子女修的首选,当然前提是掏得起谷雨钱,而且不宜远航,太吃神仙钱。

接下来私人渡船将要横跨一个旧王朝的南境山河,距离仙都山约莫还有两千里的山水直线路程,若是寻常舟车远游,路程至少翻倍。

渡船升空,大地山河如盆景。一身黄衣的叶芸芸站在船头,衣袖飘摇,天人姿态。

薛怀看了眼师父,只有一个念头:未来师公太难找。

蒲山事务繁忙,所以掌律檀溶会稍晚赶来。

当老元婴得知那个先前逛过自己千金万石斋的曹仙师,竟然就是《百剑仙印谱》和《皕剑仙印谱》的真正主人,老掌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等到檀溶回过神来,便是唾沫四溅,开始埋怨自家山主为何不早说,不然他不得早早备好房四宝和一大堆素章?把年轻隐官按在椅子上不让走?

叶芸芸也不好解释,自己其实只比他早几天知道曹仙师的真实身份。

老掌律就像个被始乱终弃的娘们,眼神幽怨,言语絮叨,在叶芸芸这边抱怨个不停。山主误我!

要是早早知晓对方身份,年轻隐官不留下几幅生气淋漓的墨宝,再通宵达旦篆刻十几方金石气沛然的印章,陈平安就别想离开斋和蒲山。

现在好了,眼睁睁与一桩千载难逢的机会失之交臂,补救,怎么补救?等我檀溶回头到了仙都山,可就是外人和客人了,如何有脸开得了口?山主糊涂啊。

山主你别走,得赔我这份损失,至于如何跟年轻隐官讨要墨宝印章,就是山主你的事情了,反正我只管收礼,若是观礼结束,山主你下山时两手空空,那么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掌律一职,呵呵,檀某人早就当得揪心了。

叶芸芸倒是不怕檀溶的威胁,只是实在不理解檀溶这样的老修士,面对陈平安,偏不去执着于年轻剑仙昔年在避暑行宫的调兵遣将,唯独在印谱一事上心心念念。

叶芸芸略微头疼几分,聚音成线,与弟子薛怀打了个商量:“难道真要我到了仙都山,找陈平安讨要印章什么的?我开不了这个口,不如你去?”

薛怀笑道:“师父,由我开口不难,只是这件事,起调太高,是隐官大人主动拜访的蒲山,无形中撑大了檀掌律的胃口,所以要我看啊,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情……”

察觉到师父脸色的变化,再想到师父的脾气,薛怀立即改口道:“师父若是实在难为情,大不了到时候我来开个头,在陈山主那边挑起话头,到时候师父附和几句,相信以陈山主的为人,肯定不会让师父在檀掌律那边为难。”

然后薛怀帮着檀溶打圆场:“檀掌律这辈子痴迷法、金石,对待两事,可能比修行还要上心了。这就像诗家后生见着了那位人间最得意,词家子孙瞧见了苏子、柳七。师父还是要理解几分。至于檀掌律威胁师父的那些气话,不用当真,是在漫天要价罢了。”

说到这里,薛怀笑了起来:“师父,不如咱俩打个赌,我赌陈山主在这件事上,肯定早有准备,说不定就在等着师父或是檀掌律开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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