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司机
午夜的香港街头，霓虹灯在湿滑的路面上闪烁，车窗倒映着陈冰的脸庞。
他低头瞥向手里张模糊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神情冷淡，眼神深邃又疏离。
他几乎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仿佛她的形象始终隐没在记忆深处，朦胧如一场遥远的梦。
然而，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所有的孤独似乎都与她有关，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追寻下去，深入这座城市的阴影深处。
隔日上午，陈冰坐在出租车公司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里，对面的面试官正上下打量着他。
这位中年男子穿着松垮的衬衫，脸上浮现出一抹惯常的疲倦。
他翻阅着陈冰的简历，眉头微微皱起：“有过开车经验吗？”
“有，开过几年。”陈冰简洁地回应。
面试官抬起头，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怀疑，问道：“上夜班的辛苦，你真的能受得住？每晚开着车在城市里穿梭，可不是每个人都适应得了的。”
陈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出坚决：“我能受得住。”
面试官将手中的表格轻轻放下，双手交叉在桌上，微微前倾，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我们这行，有时候要去一些不太好的地区，你能接受吗？”
陈冰毫不迟疑地答道：“时间、地点我都不挑。哪里需要我跑，我就去哪里。”
面试官略微扬了扬眉，显然对他的态度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后继续问：“那假期呢？节假日也要随叫随到，你也能接受？”
“没问题，”陈冰答得干脆利落，“随时随地，尽管安排。”
面试官沉默片刻，似乎在衡量他的回答，然后话锋一转，随意地问道：“体检合格吧？身体健康没问题吧？”
“身体没问题，健康状况良好。”陈冰回答的诚恳，目光不曾躲闪。
他深知，只要拿到这份工作，便能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四处穿梭，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就有机会找到她。
面试官点了点头，目光又从他的简历扫过，随后抬眼问道：“年纪多大了？学历怎么样？”
陈冰顿了顿，平静答道：“18岁，读过一些，不过现在没什么正经职业，算是四处漂泊吧。”
面试官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似乎在揣摩他的意图，但终究没有追问更多，缓缓点头，低声道：“好，那就准备开始吧。”
陈冰回到刚租下的小阁楼，推开那扇吱嘎作响的木门，里面狭窄而昏暗，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昏黄的光在四壁投射出模糊的阴影。
房间里陈设简陋，一张旧桌，一张单人床，窗帘半遮着一扇窗，外面的城市灯光勉强透进来，为这个封闭的空间增添一丝微弱的亮光。
他走到桌前，轻轻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薄薄的车票——午夜列车的单程票。 票面微微泛黄，上面的一抹口红印清晰地留在纸上，似乎是某种无法磨灭的痕迹。
陈冰的指尖轻轻划过那抹口红印，感觉到纸张上微微的粗糙感。
他凝视着那车票，指尖摩挲着口红印的边缘，像是想要触碰什么似的。
这痕迹残留着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勾起了他心底的回忆与渴望。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吸引，一种无声的邀请，又像是一个警示，提醒他此刻踏上的这条路，或许早已注定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那张票小心地收好，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从第一天上班起，陈冰就将那张没有目的地的单程票，小心翼翼地贴在副驾驶前的挡风玻璃上，调整着角度，让它恰好处于乘客的视线范围。
他盯着那上面不曾褪色的口红印，指尖不自觉地抚摸过纸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心中怀着某种隐秘的期望，盼望着或许某位乘客会注意到这张票，认出它的来历，从而带来一丝线索。
当夜幕降临，他的出租车缓缓驶入城市的喧嚣，宛若投入一片流光溢彩的迷离海洋。
车窗外，霓虹灯的光芒忽明忽暗，穿透薄雾般的夜色，映入车内，投射出冰冷的色调，将狭小的空间染得时而苍白，时而黯淡，仿佛置身一场静谧而迷离的梦境。
每当有乘客上车，陈冰都会在后视镜中悄悄观察他们的表情，留意他们的视线是否会在那张车票上稍作停留。
耳边低沉的车载音乐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车厢里似乎弥漫着一层无形的紧张感——他在等待，等待某个可能的人注意到这张纸的存在。
第一位乘客是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白领，神情匆忙，刚一落座便掏出手机，低声讲起电话，目光未曾离开屏幕，对那张车票毫不在意。
随后上车的是一位年迈的夜班工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沉默地坐在后排，身子蜷缩着，闭目养神，仿佛只想在这夜色中暂时逃离现实的喧嚣。
陈冰在后视镜中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却没从对方身上看到任何关注的迹象。
接下来的乘客也如出一辙：或是满面愁容的醉汉，或是相拥依偎的情侣，没有人留意到那张暗藏心事的车票。
车子在夜色中无声地游荡，穿过一条条笼罩着迷离灯光的街巷，霓虹灯的倒影在湿润的路面上散成一片斑斓的光影，描绘着这座城市疏离而冷漠的一面。
夜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吹入，夹带着些许湿意，混合着城市空气中的汽油味，令人微微感到窒息。
陈冰一次次满怀期待的目光逐渐化为一抹失落的神情，心底那份渴望也在无声的等待中慢慢被磨平。
来往的乘客行色匆匆，连他这辆车都不愿多看一眼，更不会注意到这张隐匿在暗处的纸片。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内心的失望逐渐沉重，所有的期待都被无情碾碎在车轮下。
然而，他依旧固执地将那张车票留在原处，伴随着他继续穿梭在夜色中，像是一种不灭的执念。
他深知，或许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仍有一丝微弱的希望等待着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