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齐淮礼从来不知道她是如此纤细敏感的女子。 明明从前见她的时候,是个反应有些许迟钝的痴儿。 可如今却在自己面前,不住地流着泪。 他略带几分懊恼,看着白芍独自哭泣,也没有声音,默默流泪。 不似旁人那般惹人厌烦,反倒是叫人心疼。 本想一走了之,现下脚却扎了根儿,挪不得半步。 他轻声宽慰:“你的身份使然,若是与二皇子在一处,日后要面对诸多阻拦,不若选一条更为安稳的道路,何必拘于他一人。” 此话一出,白芍便哀怨地朝他望了一眼。 哪里有别的出路可以选呢。 齐淮礼一冲动,险些脱口而出:“如果不行,还有我——”好在他还记得白芍如今的尴尬处境,硬生生转了语调,“我可助你假死脱身。” 被他的话吓住,白芍一愣,连泪都忘了擦:“……假死?” “是,以齐家的势力,可趁乱带你离开京城。” 她突然有了些期待,可马上又消沉下来:“我……我孤身一人,又该去往何处。” 齐淮礼道:“若是……你不嫌弃,到是也可先暂居国公府,听闻你与我三妹速来交好,也可与她作伴。” 是了,他是娇娇的兄长。 白芍垂眸,不再言语。 齐淮礼知道自己今日颇有些冲动,言多必失,见她已经被自己说动,低头沉思,便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不久,齐颜娇就寻了过来。 “娇娇。”白芍招呼她坐下,询问,“齐淮礼是你兄长,你与他关系可好?” 齐颜娇正感叹她找的这个院子景色真不错,闻言答道:“齐淮礼?哦对,同父异母嘛,关系也就那样?反正在家里他地位最高,我们这些姐姐妹妹也没机会和他说话,一般般吧。” 她突然警惕:“你不会碰见他了吧?” 见小姐妹点头,齐颜娇警铃大作,白芍从来不会主动询问旁人,这还是她第一个打听的男人:“阿芍,芍芍,姐妹,听我说,齐淮礼这个人心可脏了,别和他玩儿,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芍老老实实点头。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直接主打一个铁石心肠。”齐颜娇强调。 白芍噗嗤笑出声来:“娇娇,你一点也不铁石心肠。” “嘿嘿,这是对你啦,要是对别人我可不带说这么多的。” 玩闹过后,趁天色还没暗,齐颜娇送白芍回宫。 皇帝照常询问白芍,今日与齐颜娇都做了什么。 今日大儿子大婚,虽然知道白芍心中只有他,顾璟禹仍有些不自信,非要亲自询问白芍对这场婚礼的看法。 “唔,糕点好吃。” 小姑娘坐在他怀中,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很久,给出这么一个回答。 她一点儿也不关心今日是谁大婚,也从没有主动在他面前提过他的那几个儿子。 皇帝龙心大悦,当即赏了御前所有宫人。 在他怀中,白芍已经困呼呼靠在他肩膀上,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的姿态。 顾璟禹熟练地轻拍着她的背,哄人睡觉。 大皇子成婚后,宰相便成了大皇子一脉,在朝中为大皇子做事,以长幼有序为由请皇帝立大皇子为太子。 慧妃已经为二皇子相看了统领边境十万大军的廖将军的长女,二皇子顾卓钰在臣中本就颇有盛名,如今又有了武将的支持,不少人以立贤不立长为由请皇帝立二皇子为太子。 至于三皇子顾卓晟,虽然背靠将军府,然而其为人嚣张跋扈,没有半点礼贤下士的风采不说,前段时间还触怒了皇帝,就算贤妃与其母家将军府再如何,在朝中的声势也比不得另外两位皇子。 一时间,京城因夺嫡之争惹出不少风波。 顾璟禹这段时间颇为心烦。 他本就在壮年,原本确实是任由三个儿子竞争,待他们成王败寇,他再册封太子——顾璟禹从没有什么慈父之心,在他看来,太子之位自然是有能力的人才能得到的。 只是出了白芍这个意外,他对棋盘上的棋子动了心后,短时间内便不愿他们再起纷争,为了保证棋盘的稳定,他顺势将白芍收到身边,用齐颜娇替代了她。 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一个举动,导致三个皇子不再按照父皇的心意斗争,转而将夺嫡放在明面上,逼他立太子。 顾璟禹掌权多年,此刻权威受到挑衅,自然大怒。
只是如今竟无法再向从前那般力排众议,朝堂上不少人成了大皇子与二皇子一党,哪怕是三皇子都有一小股支持者,反而是忠君爱国之人极少,鲜少有终于皇帝不站队的。 “好,不愧是朕的儿子,有点本事。” 紫宸殿内,顾璟禹冷着脸坐在房,翻看呈上来的请立太子的折子。 顾卓麟到底缺了母家势力,于心计上也略输从小便在布局的顾卓钰,仅凭一个长子身份,隐隐有被顾卓钰压倒的趋势。 至于顾卓晟……不提也罢。 顾璟禹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皇帝,既然朝臣都吵着要他立太子,他偏要为这夺嫡之争再添上一把火。 三位皇子被皇帝委派了不同的重任,甚至原本几乎被排除在外的三皇子一派都有了加入战局的势力。 皇帝还直接为三皇子赐婚,让那齐三小姐去当三皇子妃,哪怕成婚的两个人相看两厌吵着闹着,一个不娶一个不嫁,三皇子的婚期仍是择了良辰吉日,来年九月便要成亲。 在这件事上,齐国公府的态度耐人寻味。 齐国公在佛山清修多年,不理俗世,齐家嫡出的大公子向来对圣上忠心耿耿,嫡次子齐淮礼却从小是二皇子的伴读,如今庶出的三小姐齐颜娇又要嫁给三皇子,如今谁也分辨不出齐国公府到底是谁的党羽。 齐颜娇成了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又急又气,跑到宫里找白芍诉苦。 “芍芍,阿芍,我绝对绝对对那个什么三皇子没有半点意思,这个皇帝一点都不通情达理,气死我了。” 白芍安慰她:“他这短时间心情不好,我也没有办法帮你。” “这件事,你别插手。”齐颜娇知道她的好姐妹心善,可如今宫外闹成一团,她不想让白芍参与皇家这一摊子烂事,“三皇子是不是对你有意?这件事你可千万别替他求情或者别的什么,也别管我,要是皇帝误会你可怎么办,我现在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了,天天面对这么个喜怒无常的皇帝,可苦了你了。” “嗯……对不起,娇娇。” “哎呀,都说了别自责,不是你的错,都怪那个狗皇帝——” 声音太大,险些忘乎所以,齐颜娇紧急闭麦,捂住嘴撤回刚才的大不敬发言:“差点忘了这是在皇宫里,唉,封建制度害死人啊。” 她向白芍抱怨了一通如今宫外的混乱,世家之间党派众多,就连贵女聚会都分出了不同党羽,实在叫人难受。 白芍沏了一壶茶,静静听着。 趁宫门还未落锁,齐颜娇讲完最近宫外大大小小的八卦,赶忙出宫。 白芍回到皇帝身边,向他汇报今日齐颜娇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新的点子。 这也是皇帝允许齐颜娇进宫来找她的原因,若不是为了她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配方,区区未来三皇子妃,是没有资格常常进宫的。 白芍坐在皇帝腿上,主动抚上他紧蹙的眉头。 她不懂得朝堂之事,只是心疼陛下日日操劳,睡不了一个好觉。 顾璟禹握住她的手,埋在她锁骨处,汲取着她身上那股令人安宁下来的香气。 虽然白芍向来话少,说不来那些甜言蜜语,可是顾璟禹从她的行动中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关心,如今也只有在她身边才能放松下来。 “她今日就说了这些。” “嗯。” 顾璟禹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白芍也不主动开口,任由他埋在自己身前,一下又一下顺着他的后脖颈。 就好像耐心地顺着猛兽的毛一样。 在她的安抚下,顾璟禹渐渐从前朝的焦虑中走出来,沉醉于她给予的短暂的轻松时光。 二人的地位逐渐颠倒,若是放在从前,谁也想不到向来杀伐果断的帝王也会有沉迷女儿香的时刻,也想不到区区一个宫女便能安抚帝王的怒火。 三位皇子身上切切实实流着顾璟禹的血脉,如今已经反过来压制了他们的父皇。 白芍面无表情,手上却极为温柔地安抚顾璟禹。 火候熬的差不多了。 很快到了年关。 国宴上,不乏一些小国会来朝觐见,今年亦是,草原上出现了一位大可汗,将所有部落收归到一起,趁着年关也派了使臣前来。 顾璟禹原本想带着白芍上国宴,只是想到以她的身份没办法坐在自己身边,还得站着侍奉许久,不忍她劳累,便让她在紫宸殿先行休息。 白芍早就不再为他守夜,光明正大占了顾璟禹的龙床,她身子弱,抱着顾璟禹这个大火炉睡觉正正好。
顾璟禹也甘之如饴,每日与白芍如鸳鸯交颈般入睡,那些曾经的可怖画面再没有困扰过他,常一夜无梦睡到天亮。 此刻国宴不知要到多久,顾璟禹想到冬日严寒,白芍向来体寒,就算殿内炉火烧得再旺,她身上手上脚上都是冰凉的,便有些坐不住,只想快些离场。 对待底下使臣的觐见便不甚上心,简单应付后,待流程走完,他再说两句话,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先行离开。 顾卓晟闷闷地喝着酒,心中郁郁。 他许久没有见到白芍了,宫里也打听不到她的消息,就连国宴上都没能见她一面,如今思念成疾,只觉得看谁都像她。 他瞥一眼身边坐着的草原来的胡人,暗自嗤笑。 疯了不成,他们哪有阿芍半分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