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退路
有方君彦和江谷以两人帮忙说项,简羽璋很快便开始筹措简溪在五贤圣堂的一应用度。
深秋的北晋寒风刺骨,简羽璋只稳坐在房外的一把藤椅上,颇为费神的敦促着家仆们忙里忙外。
安曼双望着从房抬出的一箱箱御灵寒冰,心痛不已。却是心知如今简溪去到五贤圣堂,代表的便是简家的门面,所以断不能够在此事上触了老爷的眉头,遂假意道:“老爷,不若将我在夏日里用来解暑的御灵寒冰也清点装箱给简溪带去吧......听闻各国天骄的个人居所都盖得有模有样的,我们简溪的也不能逊色于人。”说着来至藤椅后,两指按上简羽璋的额际,稍施力道,开始缓缓的打圈按摩。
简羽璋先是舒适的喟叹了一声,后微眯双眼道:“直接将简溪房中的地砖拆下一半便可,左右不过五日她便要动身了...怎么就需要你那么几块解暑的冰了。”
简羽璋将安曼双抬上主位,绝非只是因着她姿色出众且蕙质兰心。即便她偶尔会闹一些小脾气,但在大事上从未违背过他的意愿,也不似浣宁般对他收姨娘一事耿耿于怀,是以简羽璋让安曼双在当家主母的位置上安稳的坐了这么多年。
安曼双强忍住笑意,心说总算要送走这个烧钱的‘瘟神’了,仍是用怜惜的声音道:“拆了她的屋,岂不是明着告诉她简家没有她的退路了...天可怜见的。”
简羽璋闻言缓缓睁开双眼,一歪头挣脱女人的指掌,低声令她退到一旁,后冷言道:“过后总是要嫁人的,她的退路从来也不是简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简溪和她娘浣宁一样,都是他争权夺利的工具。在寒啸蝉的驱动下,简溪只能永远都奔跑在为他冲锋陷阵的道路上,至死方休。
安曼双乖巧立于左后方盯着男人的侧脸,在袖中攥紧了拳头才不至令身体颤栗。男人的两鬓已然染上了几缕白霜,却丝毫不减威严,冷峻飒爽。
嫁与简羽璋二十余年,安曼双最是熟悉这个男人的脾气和秉性。饶是有了最为亲密的肌肤之亲,结了婚缘,她也觉夜夜与虎狼同榻,常常不得安眠。他口中的亲女犹如一件物品,仿佛一颗任由摆布的棋子,一旦失了利用价值便会立刻被抛弃...反观她和景儿,如若在简羽璋的眼中失了价值,不知又会落得怎样一番境地。
“老爷交代的事情,家兄一直亲身督办...”安曼双暗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道,“...放置兵器的器械已经开始建造;牧马的场地也已然规划完毕,购入精饲料的各方渠道也都打点妥当了。”
“很好。”简羽璋满意的看着忙碌着的家仆们,心知方家的一个暗桩此刻就混杂其中。昨日他特意令人将此人调动到此处,就是为了引得安曼双说给他听。
其实简羽璋并不介意让全世界都知道他要举事,反正不管闹得多么沸沸扬扬,北晋那个昏聩的老帝君都不会尽信。他只会将各种国事丢给自己,然后整日围着他的丹炉打转。似乎不能修炼的人,对长寿一事都有一种莫名的执念。他们所追求的长生之法,顶多也就将阳寿撑到百余年,在修者眼中不过是昙花一现。
自从娶了上一代凤凰女,简羽璋就开始了棋局的第一步。只是接盘凤凰女的代价,是简羽璋远远没有估算到的。开采和收集御灵寒冰;豢养一整群的寒啸蝉;还有给简溪养的那一室的兰花...哪个不是耗资巨甚。简羽璋已然花光了北晋的半个国,却是不愿再见到那个昏君因着炼丹制药再将另一半也挥霍一空。无论是兴修水利还是耕田开矿,简家人的身影无处不在,是以简家的声望在北晋有口皆碑,简羽璋早就有心取而代之了。
彼时隐在暗处的简溪将两人的话尽收耳中,心中不免对她爹又多了几分失望。只得神情暗淡的悄然离去,生怕被他爹发现。如若不是有凤凰珏傍身,简溪凭借天宝一阶的修为在简羽璋这个天宝二阶的修者附近根本无所遁形。
她的退路从来也不是简家吗?
这一句话,令简溪在心头将两世的亲缘之情抹了个干干净净。
体内异火突然开始流窜,令简溪燥热不堪。她无法坚持撑到走回自己的卧房,只得瑟缩到嶙峋的山石坑洞之中,抖着手掏出湛蓝色的翔玉瓷瓶,食指抵着瓶口,拇指弹开瓶盖,慌忙的倒了些寒啸蝉粉末入口......
看来得尽快晋升到天宝一阶中期才行,不然连平日里偶尔肆虐的异火都压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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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儿,你此去五贤圣堂,要照顾好自己,好好与同窗相处...”简羽璋并不在意简溪是否能够与江谷以或是方君彦能走到两情相悦的地步,只想着自己这个女儿能多下一些功夫,哄得那两家拿出更多的‘诚意’才是,“...你爱吃的东西会每月按时送达圣堂,还会伴有一些珍稀典籍,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拜读,学以致用。”
“溪儿省得了。”简溪思及简羽璋口中的‘珍稀典籍’,心里涌上一股恶寒。当年简羽璋命人送来的夹杂在风灵纸包堆之中的《床欢百赏》和《御夫录》上赤身肉搏的男女仿若还历历在目,他为了让简溪在男人处博得更多的好处,当真是不惜亲手将简溪往淫丨娃荡丨妇的行列里推......想来,此中也不乏安曼双的功劳,“...爹,听闻安姨娘要将她的冰砖送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已经清点好了,明日就给你送去。”安曼双被简溪的‘安姨娘’唤得白了脸色,仍是堆起笑脸迎合了一句。此时江谷以就在左近,断不能叫简溪在他面前没了脸面。她料想简溪就是吃准了她在大事上皆会选择成全老爷这一点,所以才如此放肆。索性身子一歪,倒入简羽璋怀中假装垂泪。
简羽璋面上做沉痛之色,揽过安曼双的肩轻拍了两下,以作安抚,实则是肯定了她方才的做法。
简溪看了看渐入佳境的简羽璋和安曼双,又扫了眼两人身后的一众家仆,只从正玉的泪眼中看出了真正的不舍之情,遂朝着她点头示意,而后便颤抖着转过了身。他们演得这么卖力,她如若一点都不配合,倒显得像个局外人了。
本欲让简溪搭着自己手臂登车的江谷以,眼见简溪神色暗淡,身体还止不住的轻颤,以为她因着离别至亲心痛难当,索性不再避忌,半托着简溪的身体上了马车,而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简溪本能的想躲避江谷以的碰触,却是生生忍住了。她并不意外江谷以的不顾礼数,只轻声朝着方才落座的江谷以道了句谢,而后便垂首不语。
江谷以还是如上一世般独断,是以他得知简溪动身去五贤圣堂的日子后,直接过来接人。想来江谷以觉得六万私兵足以令简羽璋倾心,他也颇得自己的眼缘,觉得两家的婚事已然是板上钉钉。所以江谷以根本就没有将其他家的子弟放在眼里,觉得势在必得,即便他如今与自己有些什么亲密的举动,也无伤大雅,毕竟他已然将自己视为囊中之物。
简溪在上一世被江谷以此般作为迷得神魂颠倒,只觉他是这世间最为自信且果敢的男子...如今的简溪不再猪油蒙心,再看他如此行事,就颇为不悦了。因为江谷以不但不避忌,还堂而皇之的与她同乘一辆马车,显然并没有太过顾及她的想法和颜面,十分的刚愎自用。想到当初两人在五贤圣堂的大门之外,甫一下车就被各路闻风赶来的人指指点点,她也被冠上了江家未来媳妇的头衔,原来上辈子自打出了家门,她就一直活在江谷以的阴影之下。
简溪心说既然你喜欢张扬,那就不妨将事情闹得再大一点。
“你看什么呢?”江谷以只觉车厢之中的气氛太过沉闷,所以温声询问低头摆弄玉简的简溪。
“我在玉门集买了一份名录和简介,怕到时候很多人认不清,再闹出笑话来。”简溪故作娇羞的将玉简遮了遮,因为其上的内容可不是她口中所说的名录和简介。
云津大陆的传信手段日益更新,许多商家便看到了传信玉简中的商机,于是建立玉门,推出了玉门集,在玉简上出售各种字信息,发布各种任务......以至于到后来,又衍生出了玉门坛,无论是皇族秘辛还是闺房乐事,在玉门坛都看得到,只是不花钱得来的多半都会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真假难辨。如今的玉门涉及甚广,就连买凶丨杀人和借腹生子这种事情都有人敢公然叫价,玉门非但没有制止,还提供可以匿名发布任务的更名诀,当真是赚得盆满钵满。
“玉门集的商家良莠不齐,你买来的未必都是正确的信息...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我带你认人。”江谷以断定简溪的性子慢热且腼腆,又是常年拘在简家深宅,想来初次来到外面的世界,难免心生不安。
“不劳烦大皇子了,简溪想靠自己去认识新的朋友...”简溪说着收起了玉简,轻颤长睫,故作扭捏。她这番话一层意思是不愿仰仗皇家子弟的照拂,不想交一些口不对心,阿谀奉承的朋友;另一层意思则是,纵使你家权势滔天,我简家也不是吃素的。
而简溪的本意其实是,江谷以这种脏东西不配将她介绍给旁人,想到他带着她如同炫耀自己的配饰一般向众人展示,她都觉得晦气。